羽渊。
坠落,无尽的坠落……
眼前只有茫茫的殷红,煞气浓郁几乎凝成实质、直往身躯各窍钻,令人避无可避。
陆安平得烛龙血沐浴,丁甲神术也至金庭玉柱之境,这阴煞倒可承受,只是心境实在不好受——仿佛等待凌迟的死刑犯一般。
深处传出一阵阵呼啸、有如千军万马,借着九节冥灯的火光,他的确看到两侧峭壁上密集的黑甲兵卒,虫豸似的不停向上。
不仅于此,峭壁上同样充斥着符刻,云纹、雷纹、以及许多难以分辨的玄奥纹路,不知是中古时的道人所刻、抑或是上古的大巫?
“这些黑甲鬼将?”
陆安平屏息轻声,瞥了眼黑魆魆的下方,目光很快重新落在九节冥灯上。
据他推断,这九节冥灯与捆仙绳一样,俱是中古截教一脉的仙器。有了灯芯处摇曳的火光,黑甲鬼将纷纷不敢向前,却是直勾勾目送两人下落。
“多半是感羽渊之力而化——”
周乞按着震颤不已的半截轩辕剑,神情也同样谨慎。
对这等级别的道人,九幽也只有羽渊一处能令他如此慎重——相比身首异处的蚩尤巫神,烛龙也不过是只皮糙肉厚的长虫罢了。
这声之后,周乞便不再说话……地底呼喊越发明晰,陆安平听得忐忑,身子也如轩辕剑般颤抖。
“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骤然坚实,两人身影也生生停下。
蹊跷的是,充斥耳畔的厮杀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凶戾而阴邪的氛围。
嗡——
轩辕剑突然鸣了声,惊得几只游荡鬼兵摔了个趔趄,颤巍巍,却不敢向前。
“符图在哪边?”
陆安平托着九节冥灯,无论左右那一侧,俱是嶙峋怪石散乱堆着,深处暗红一片。
周乞没有回答。
这位南方鬼帝环顾了圈,尤其盯了许久两侧符刻,似乎估摸着封印之力;而后他掐指算了算,正色道:
“往左,恶狗岭!”
恶狗岭?
这周乞应该来过……
陆安平想着,捆仙绳猛然一递,拖着他飞出丈许;九节冥灯火光也更盛三分,照亮身前丈许。
“喂,我自己能走!”
陆安平嚷了声,然而周乞置之不理,兀自催动捆仙绳,远远跟在十几丈后。
“羽渊乃是天上地下第一凶阵,千万年来,轩辕氏添过符印、炼气士添过禁制……你可要小心…”
周乞谋划再简单不过——羽渊凶绝,又有不少上古禁制抑或武神尸首,才让自己持灯在前。
以这位前截教门徒的神通,还曾入过羽渊,尚且如此谨慎,此处凶险可想而知……
陆安平深吸口气,所幸捆仙绳放松,他小心翼翼地迈过凸起的红褐岩石,唯恐触发什么阵法。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便是他此刻的感受;而且越往里,阴煞越发浓郁,心头那股不安也越强烈。
就这么行了十几里,兴许有几十里,一路平安无事……陆安平却注意到两侧符刻更加繁密、闪着星星点点的幽光,气机紊乱如流。
“噤声!”
周乞忽然停下,随即观望了阵,脸上神情由狐疑变得安静而凝重。
顺着他的目光,陆安平望见石壁上刻痕凌乱,简直似刀斧劈砍过,而幽光却是平息。
前方气机越发紊乱,却出奇的安静。
“那便是恶狗岭,真正的上古杀场!”
话音刚落,陆安平便觉眉心跳动了下,仿佛觉察到深潜的危机、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光亮。
哗——
同一时间,眼前闪过无垠的碧涛,从天垂下的瀑布,硕大的铁链吱啦作响,甚至莲鹤方壶也闪过一瞬…….大约身处羽渊,这场景稍纵即逝。
眉心跳动越发厉害,他感应到那丝光亮,道韵流转,游弋不定,宛如流动的鱼儿。
阴阳鱼!
“你终于感应到了——”周乞注意到他的异状,饶有兴致道:“不过贫道低估了谷玄牝的能耐,竟能延伸至羽渊之中……”
“可见这先天符图之妙!”
“这恶狗岭中?”
陆安平没有搭话,他分明感应到阴阳二气图游走间,仿佛漂浮在血海上,污秽、暴虐、癫狂、乃至混沌……蕴含着无尽的危险。
“大巫殒身之地——”
周乞随意应了声,捆仙绳嗖嗖蹿起,便将他裹入恶狗岭;九节冥灯也大放光明,简直如正午的日轮,光芒照亮了每一处角落。
“自求多福吧!”
捆仙绳仍紧束着,九节冥灯怎么也甩不掉,陆安平吃力地起身,才觉脚下黏湿、鼻腔恶臭,原来地底尽是乌黑的血垢,不知蓄积了千万年。
突兀的乱石也浸成黑色,通体漆黑,其间散乱丢弃着青铜色的干戚、盔甲;不时可见头顶牛头盔、面貌仍鲜活凶猛的尸首,翕动着,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