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云背对着南月,举壶的那只手无力垂落,酒壶掉落在地上,摔个稀碎。
“大哥。”南月小心试探地叫着,上前去。
男清云木然弓膝于床侧,罩衫也未穿,沉默不语。
南月小心翼翼但认真地问:“大哥你告诉我,你和橙妃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才是一对真鸳鸯是不是。”
回答南月的只有沉寂,南清云如死人一样,久久无话。
南月又急又气,只得拿话激他。
“哥,你以为你这样抱酒买醉就能解决问题吗?南家与杜家的婚事还是要如期进行。你的心上人还是要永生永世待在别人的后宫里,而你还是要娶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妻子,继续听从自己亲生父亲的摆布,围着那群世俗的人打转,成为一个一生活在痛苦回忆里的郁郁寡欢的木头人。”
“等到时过境迁,你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激浊扬清意气风的南清云,你可能会成为几个孩子的父亲,担着一生被世俗强加的责任,成为自己最看不上眼的那种庸夫俗子。”
“哥,你素来是最以清高自诩的人,可是如果你始终一味地被动和软弱,你最终只会陷入真正的世俗纠葛,对着梦境里的自己望洋兴叹。”
“哥,你是个男人。如果你真的爱一个姑娘,你自己不去争取,难道要靠困在深宫里的橙妃吗?”
南清云听到橙妃二字,眼珠暴红,终于吼出来,声音有些嘶哑:“争取!如何争取,皇后娘娘!你告诉我如何争取!你的皇帝夫君他就是天,他是真龙,他可以将所有他爱的不爱的女人全都放在身边,独独是为了她们的父伯叔舅,和她们背后所代表的家族势力。”
“他们不过都是拿着别人的人生作阶梯和工具。完颜旻,他和父亲有什么区别!他们骨血里都是一样的人!”
南清云周身冒出野性的火来,与平日那个清朗雅逸、谦谦如玉的南清云迥然二人。
南月震惊,她一直以为大哥是清平和气与世无争的人,她以为永远那样温润笑着的男子永远不会生气和愤怒。
原来,越是什么都不会争执什么都不会说的人,心里种下的叛逆与固执才更为深刻。
南清云注意到南月的表情,也有些不认识刚才的自己,无力地湮声道:“罢了,不是皇上的错,不是爹的错,没有任何人负我。你说的不错,我就是个被动和软弱的草包,离开了南府,离开了父亲的庇佑,我什么也不是。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什么也给不了她。”
“哥……”南月才被南清云一番话气得不行,此刻却又有些心疼。
“哥,即便是皇上,是皇家,即便阻挡你们的力量如天地般宏大可畏,可如果你们真的坚若磐石,你有什么不敢去打破,不敢去抗争求取。”
“哈哈哈,橙……橙妃娘娘,她还是做橙妃娘娘的好。皇上什么都能给她,我……我南清云只是一个连自己命运都决定不了的可怜虫。”
“哥,我知道你因为橙子顾忌皇上,可你不该把这件事算到皇上头上。”
“哈哈,皇后嘛,当然是要替皇上说话。我这个哥哥又能算什么?”
“哥,皇上和你一样受朝臣牵制,受时局限制,很多时候他甚至比你更加身不由己,他肩上背负的是天下。”南月低低地道。
“天下!你在那日宫宴上都为了他的天下不顾自己死活了。月儿,你想过吗?迟早有一日皇上也会为了天下而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工具和牺牲品。你、我、橙儿,甚至将军府的杜小姐,我们都只是家国天下的棋局上一颗小小的棋子。”
南月深深摇头,无力地看着南清云:“哥,你若执意逃避固执。妹妹就等着敬新嫂嫂。”
慢慢地退开,摔门而去。
剩下南清云怔怔跌坐在床沿。
她说得不错。
他南清云就是被动和软弱,他自小心里有只鹰。可那是只从小就在南傲天的冷酷和独断里折了翼的鹰。他素日所有的谦和文雅与世无争,离了南府,离了南傲天,他恐怕只是一个街头讨饭的人。以为什么都能做但实际上什么也做不了。
人生原来如此地荒芜和可笑啊。
南清云一步一踱地走到镜子前,他第一次开始看见自己的虚无和渺小,从来没有过的自卑与无力感席卷而来。原来,他真的是什么也做不了的废人啊。
南月积了一肚子火回到偏苑,在离那扇破门还有十来步的地方忽然停下。
破门前站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小的,单薄瘦弱看不真切的影子。
阿星,是阿星吗?
真的是阿星吗?除了阿星,又有谁会大晚上吹着凉风守在她这破破烂烂的门前呢。
她好不容易回趟府,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事情。她是千方百计盘算着要怎样把他带离南府到她身边的啊。
南月脚步轻轻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