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娘娘不是早就原谅她们了吗?”半夏仰起脸,用脸上的十道伤痕质问林苡兰。
她的主子,苡兰小姐,曾经和和气气地原谅了一切伤害她的人,甚至在大丫瞳仁无光口吐白沫的时候亲自送去了伤寒药。
“原谅,不代表不记得。”林苡兰将双眼放空,以免与半夏正面相对。
静嫔空空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的从前,那些人、事、场景,尽像一幅画儿一样在她脑海里掠过,色彩逼真,活灵活现。她闭上眼睛想去忘却,可是越被它们折磨。挣扎了几幅画面之后,从前的自己向现在的自己妥协了。林苡兰睁开眼睛,长舒了一口气,也许她那时候选择善良,不过是为了换取那些庸人的仰视。
一个家徒四壁的药农的女儿,有时也只能挥霍善心来换取自己想要的虚荣。
“娘娘,林大人求见,说是有急事。”有丫鬟来传话。
“舅舅?”
林苡兰眼里闪过什么,平静如水地吩咐道:“让大人进来。还有,带半夏去上药,用本宫匣子里最好的红药。”
林浅将两只手抱着,交叉地搁在袖子里取暖。侍郎的俸禄远比不上各部的尚书,比之丞相将军更是难以企及。林浅又刚好是那种既无雄才大略又无通天野胆的人,所以他或许算不上清廉,但绝对数得上清贫。偏生无甚才能的林浅又娶了个农家出身的婆姨,凶悍抠门又掌握着财政大权。在处处是达宦人家的京畿,林侍郎通身的衣着显得出人意料的寒酸。说得再难听点儿,还有些磕碜。
林苡兰一眼瞥见了母舅袖口处脱出边儿来的两团灰棉花,美目里流转过淡淡的烟岚,将两分陡生的嫌弃不动声色地淹没在眸子里的烟波浩渺下。
轻轻地开了口:“本宫不是嘱咐过舅舅,在前朝的事未有定局之前,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苡兰承诺给舅舅的,分毫也少不了。”
林苡兰疏离的声音让林浅很是不舒服。当初林苡兰来投亲的时候他也很是惊讶,穷乡僻壤他那个倒霉催的妹夫是怎么养出了这个天仙般的外甥女儿,说话举止间没一点烟火气儿,给人的感觉好生淡漠。
“行了行了我薄命的好外甥,在亲娘舅面前装什么清高。你不就是想煽动前朝,整垮了椒房殿那位,想自己取而代之吗?”
林苡兰神色忽惊,强作镇定地笑道:“事情都是舅舅做的。怎么反倒怪罪起本宫来。”
“哼。兰丫头,可是你亲口出的主意,说解决了这天相的谜团皇上必会给我升官财。可皇上那个反应,分明是铁了心护着皇后娘娘,你这不是让你舅舅我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舅舅!”林苡兰一改往日温婉柔弱,猛然睁大的眼睛里含着阵阵锋利,逼近林浅说道:“舅舅再怎么潦倒也在官场打滚儿了二十多年,不会不了解什么叫做成王败寇。舅舅既然已经淌了这趟浑水,就得把事情做个了断。在急水中央抽身而退,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你……你这丫头,我当初就该让你舅妈一棍子打死你。”
“舅舅——”林苡兰的声音里有些疲倦之意,“舅妈现在戴的海珍珠可比几年前那颗圆润了一圈儿不止。如果不是宫里有个静嫔娘娘当您的外甥女,珍宝司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会高看您几眼?瑞祥宫好了,您这个侍郎才能坐得稳当,舅妈的梳妆匣子才能常年富贵锦绣。”
林浅瑟缩着低下了头,三角眼里盘旋着三两阴晦主意。林苡兰脸上和眼里那层笑意看得他头皮麻,心生恶寒。
“那个,苡兰啊。下一步的事,当舅舅的早就安排好了。舅舅只是来知会你一声,两天内,娘娘您就等着瞧好戏。只不过,娘娘来日真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为舅的这个挖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