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希望自己能恨完颜旻的,是他从来也没有给予过她信任啊。
她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南府的利益,杀害他的亲生母亲呢?她原本在他心里就是那样心如蛇蝎的人吗?
“朕要你活着,看着你所在乎的东西一点点失去,你就会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感觉。”
完颜旻眼底那点疼痛流转而成深深深深的苦楚,盘旋在眉眼之间。他口齿间含恨,愤怒而憔悴。
“看着我一点点失去?”南月失声轻叹,像嘲笑孩子一样嘲笑他,“可是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南月轻咳了两声,笑容轻轻绽开,如寒梅枕雪一般凄凉。
她费力地用不那么顺畅的气息说道,“我知道你在乎天下;在乎你母后;在乎只能在记忆里寻找的扑不着抓不住的父爱;在乎你生来便不得全寿遭残害的荒唐命途;在乎南家欠你完颜家上下两代的血海深仇,可是你知道我在乎什么吗?”
看到完颜旻似乎被难住了一样傻愣良久,南月声音柔缓却扬眉吐气一般而虚弱又张狂地呼喊着,“你以为,我这样的人……咳咳……我这样的人,还在乎失去吗?”
一瞬间,她仿佛雾光夺目,丢盔卸甲。
完颜旻顿时觉得目生恍惚,眼前的南月仿佛是一朵战无不胜的带刺带血的花,她嘲笑他,控诉他,甚至是故意激怒他。他却像个傻瓜和莽夫一样无力反驳。
完颜旻把控制着南月的手松开,慢慢地执剑退后。
“你不用再辩解什么,朕永远不可能,再相信你任何的花言巧语。你,南相,你们欠下的,朕通通会用你们的血来祭。”
完颜旻松开了南月,失魂落魄地踏离殿门。
大殿上方同样被灰尘蒙垢的匾额上依稀可辨“长信殿”三个大字,似乎想要昭示一段尘封在这座房子里的历史和风风雨雨的记忆。
长信殿,是夏姬第一次见到先帝完颜孤辰的地方,那个女人在这里度过她短暂的一生。
南月用眼角的余光捕捉着完颜旻的离去,最终抵不过全身催心嗜骨的疼痛,大厦将倾一样重重地倒下,面无血色地昏睡过去。长信殿灰尘两指厚的地面上,如同匍匐着一只静翼悬停的白蝴蝶。只不过,白衣斑驳,血色可辨。
一场丰盈的雪落下来,雪花大如棉斗,铺天盖地投尸于地,天地间很快白茫茫一片出奇干净,消寂了一切声音。这是那年冬天最大的一场雪,盖住了山川房宇,也几乎掩埋了所有大大小小的路途。
明里暗里出去寻找太后的那批羽林军和鬼影三十六骑,全都无果而归。大雪封山,连只鹿都难找,何况是两个人,而且还是有极大的可能被人囚禁的人。
完颜旻不是没有怀疑过南月说话的真假。她说是她囚禁了太后,可是为什么,最后昏睡在靳安殿被众人揭发的人是她自己。而且最开始,她是断然不承认知道萱后去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