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怕我们夜里睡着了从车上掉下来,说带了个收音机让我们听。可等他把收音机拿出来,把我们全吓着了,心说新疆人用的东西就是剽悍,这哪里是收音机,这根本就是个军用收信机,只不过接着电瓶,又安了个外放喇叭。旋钮一拧,啪的一声通了电,频道是原先找好的,稍微调了一下,里边就传出了《三套车》的音乐。
奔驰在荒凉的戈壁上,喝着冷风,吃着干粮,欣赏着悠长深沉的苏联民歌,倒也是别有风味。曲子一首接着一首,正听得入神的时候,却突然没声儿了,静了一会儿之后,突突突的发动机噪音中,一个低低的女声缓缓地说道:“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这里是莫斯科广播电台。”
冷不丁听见这句话,我噗的一下把嘴里的干粮喷出来,边咳嗽边骂道:“妈的,莫斯科,苏联电台?”
阿尔泰山北边就是苏联,那军用收信机的功率又强,收到苏联电台倒是一点儿不稀奇。只是自从1960年中苏交恶起,苏联电台就算是敌台了,尤其是这种针对中国的汉语电台。“文革”那些年谁要是偷听敌台,是要被当做特务抓起来的。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拖拉机转了一个大弯拐进了一个小山坳,突然头一歪,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我心不在焉,差点被巨大的惯性甩下车,其他人也差不多,骂骂咧咧地问怎么回事,结果大家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羊,全是羊,前方不远的小路上,挤挤攘攘的站满了一大片羊。拖拉机昏黄的车灯下,竟全是层层叠叠的羊头和羊背,几乎一眼望不到边。
没听说过大半夜赶羊堵路的,拖拉机师傅把火一熄,气急败坏地跳下了车,打着手电,扒开羊群上前边找赶羊人理论。发动机的声音一停,羊叫声就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狗吠,因为羊实在太多,本该断断续续的咩咩声响成了一片。
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子浓重的羊骚味,大家几乎同时捂上了鼻子,皱着眉头互相望着,一时摸不着头脑。武建超喝了口酒,砸吧着嘴嘟囔了一句:“狗日的,这事儿不对劲。”
其实不光他,是人都会觉得这事不对劲。我学过这个所以我知道,羊在夜间视力差,很容易走丢,没人会在晚上放牧。而当时已经是夜里十点了(新疆与内地时差两个小时),转场的牧民早该找地方搭起临时毡房休息了,牧道上绝不可能出现这么多的羊。况且这些羊全是挤在一起不走,这就更古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