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也在这一次的受邀单上,她如今还没嫁齐豫白,不能跟着他一道去,而且齐豫白今日事情多,即便一道去也顾不上她,正好王氏得了消息送来信,邀请兰因和他们一道进宫,兰因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万寿节当天,她和王氏、顾鸿骞一道进宫。
王氏很高兴。
因顾情离开带来的坏心情也因兰因的到来变得明媚了许多。
等进了宫。
顾鸿骞得去大庆殿见天子,王氏则带着兰因转道去福宁殿。
福宁殿是杜贵妃的住处。
自元后去世后,大内便以杜贵妃尊,虽然前阵子子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但杜贵妃的地位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因子宫亦或是那些杜家的传闻而被冷待,众人一时弄不清楚陛下是个什么想法,自然还是杜贵妃恭敬有加。
兰因母女到福宁殿的时候,人都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萧母和萧思妤也在,两人一个是伯夫人,一个是国公府的二夫人,在受邀单很正常,可让兰因惊讶的是萧母这次的位置竟然排得十分靠前,按理说,成伯府在京中的地位不过尔尔,从前萧业殿前司都虞侯受陛下青睐的时候,她作他的夫人也只能坐在中间的位置,更不用说萧家如今的情形了。
不清楚是因什么缘故,兰因暂时也没去多加猜测,依旧保持着应有的恭敬向杜贵妃问安。
她们的出现让原本纷闹的大殿一静,王氏作长兴侯夫人,地位比大殿中的不人都高,可先前言笑晏晏的杜贵妃听到王氏母女行礼却面『色』淡淡,恍若没有听到一般。
这样明显的冷遇自然让殿中众人心思各异,有不解却不敢多说的,也有事不关己作壁上观看戏的,自然也有像萧母这样面『露』讥嘲的,虽然她也不清楚杜贵妃何冷待这母女,但看王氏和顾兰因吃瘪,她就高兴!
萧思妤却不忍兰因一直跪着。
过了寒『露』,马上就到霜降了,天气越发严寒,顾姐姐的身体本就不算很好,今日地上又没铺地毯,一直这样跪着,哪里吃得消?可她正欲张口,手臂就被萧母握住,头便瞧见萧母神『色』阴沉,目『露』不赞同。
“你疯了?现在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萧母压着嗓音训斥萧思妤,“不你自己想想,也想想严明和你婆婆还有我,杜贵妃是什么『性』子,惹恼了她,我们谁都讨不到好!”
萧思妤看了一不远处位上那个美艳女人脸上的神『色』,想到杜贵妃的行事作风,不禁面『露』踯躅。
王氏也察觉出了杜贵妃的冷待,虽然不清楚什么缘故,但她还是立刻心生不爽,她如今的脾气其实已经收敛许多了,如果兰因不在身边,被杜贵妃冷待也就冷待了,可想到自己的女儿陪着自己一起跪着,她就不高兴,尤其看到萧母脸上的讥嘲,她就更加不高兴了,正想开口,手却被兰因抓住。
不同自己手上的冰冷。
那温热的触感握住自己手腕的时候,王氏立刻面『露』怔忡,她一点点扭头朝身边的兰因看去,似乎没想到兰因会握她的手。
兰因却没看她。
她已经清楚杜贵妃何冷待她们,而“高看”萧母的原因了。
想来她已经知道子的事了。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杜贵妃借题发挥,更不想因此影响到敬渊,跪就跪吧,今日毕竟是万寿节,想来杜贵妃也不敢僵持长时间。
福宁殿静悄悄的,杜贵妃一身大红宫装坐在位,大红原本是皇后才能穿的,可她自持身份贵重,这些年只肯穿红『色』,戴凤钗,陛下此从来不曾多说什么,尚衣局的人也就以这是他默许的,可以说,这些年杜贵妃除了没有皇后这个头衔,法住在坤宁宫,其余用度和皇后也差不了多了,这也让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跋扈,越来越嚣张。
前几日父亲进宫,她从他的口中知道子进宫一事和齐豫白有着脱不了干系。
齐豫白是外臣,她没办法亲自训,但作他的未婚妻,她自然不会让她好受,未至三十的女人,容貌生得昳丽万分,这会右手搭在扶手上,她正低头端详昨日才做好的指甲,大红『色』的蔻丹,衬得那双一看就养尊处优的手更加白皙,她手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这会像是透过窗外折『射』进来的阳光在看自己宝石折『射』出来的光芒,而后便轻描淡写地和身边几个『妇』人闲聊起来。
她这明显的态度让王氏脸『色』难看,也让那几个被点到的『妇』人面『露』踌躇。
她们王氏没什么好感,但长兴侯是大周一战神,又深受陛下看重,杜贵妃可以冷待王氏,她们可不敢明着欺负王氏母女,气氛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
杜贵妃脸『色』难看。
她所欲惯了,旁人不接她的茬,索『性』直接发作起兰因,她把目光转向那个静默跪着的顾兰因,仿佛才看到她一般,却仍旧不肯叫起,就这样似笑非笑看着兰因,问道:“本宫听说顾姐下个月就成婚了?”
“是。”
“我说咱们这位顾姐就是有本事,前面嫁成伯府家的世子,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竟然又嫁了咱们的齐大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儿郎,也不知顾姐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传授这些未出阁的姑娘?”不等兰因开口,她又嗤笑一声,“也不好,今日来宫中的都是安分守己的好姑娘,可不能被坏了。”
她就差点指姓说兰因是狐狸精了。
这让王氏怎么能忍?她当场勃然大怒,也不顾杜贵妃的身份,抬头愤道:“娘娘慎言!”
还从来没有人敢让她慎言。
杜贵妃原本还含笑的脸立刻沉了下去,她才不管王氏是何身份,正欲发火,门外却突然有人通传,“圣旨到。”
以是陛下派人送来赏赐,杜贵妃脸上的阴沉暂退,她重新扬起笑容,抬手,由身边宫娥扶着起身后便袅袅娜娜往前面走,待走到兰因身边的时候,居高临下看着她不轻不重地轻哼一声。
兰因没有多余的表示。
她从善如流换了个方向,依旧规规矩矩的跪着。
其余命『妇』也纷纷跟着起来,才跪下,便见有人逆着阳光朝她们走来。
兰因跪在人群中间。
她谨守规矩未抬头,直到听到前边传来杜贵妃略带惊愕以及不满的声音,“怎么是你?!”
“微臣受陛下吩咐过来传旨。”
熟悉的男声传入兰因的耳中,兰因面『露』震惊,她怕自己听错,仗着在人群里面人瞧见抬起头,才抬头便看到齐豫白一身绯袍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几乎是她一抬,他就看到她了,那双犹如黑玉一般的睛朝她这边望了一,明明那里边什么情绪都没有,但兰因还是从中读出了一抹安心。
他在让她放心。
殿中也有不人看到了齐豫白的身影,心中奇怪怎么会是他来传旨,历来封赏都是由天子身边的内侍来传旨,除非不是封赏……有胆大的人悄悄打量了一齐豫白的身后,有跟随的内侍,却都两手空空。
这一番情形不禁让众人猜测万分,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
杜贵妃却没多想,只是不满自己居然齐豫白下跪,但他手持圣旨,她也没有办法,只能冷着一张脸跪着,没好气地说道:“还不宣旨?”
她态度恶劣,心中已然想好等齐豫白一走就好好发作顾兰因。
可齐豫白却没有因她的态度而变脸,从始至终,他都是那副冷淡从容的模样,闻言,他也只是打开圣旨,照着上面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褫夺杜氏女贵妃头衔,即日起拘禁福宁殿。”
短短十几个字却让满殿哗然。
杜贵妃更是面『露』怔愕,在宫里待了十年,她接过的圣旨数不胜数,这还是她有史以来接到过的内容最的一道圣旨,可那十几个字明明分开她都知道其中意思,合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什么叫做褫夺杜氏女贵妃头衔,即日起拘禁福宁殿?
“你在胡说什么!”
不解、恐慌带来的戾气让杜贵妃再也待不住了,她作势起身,可才起来就被齐豫白身后的几个内侍上前按住肩膀。
“混账,你们敢碰我?!”杜贵妃柳眉倒竖。
她想挣扎,可内侍却态度强硬『逼』着她下跪,活到现在,从来就没被人这样待过,杜贵妃恼怒万分的同时,心中的恐慌也更加清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好端端的,陛下会下这样的圣旨?
“我见陛下!”她压抑着心中的恐慌,仰着头看着齐豫白说。
“这恐怕不可以。”齐豫白重新合上圣旨,他凤眸微垂,面杜贵妃脸上的愤懑依旧淡淡道,“杜诚之毒害陛下,致使陛下龙体受损,如今医还在陛下看诊。”
“什么?”
杜贵妃一愣。
其余人更是面『露』惊愕,有胆的甚至拿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以免惊呼从嘴里泄出,还有人心生庆幸,幸好刚刚杜贵妃拉着她们冷落王氏母女的时候,她们没表态,不然之后秋后算账,她们保不准也会被归于杜党。
“不可能,这不可能,爹爹绝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是你,是你们陷害爹爹!”
从理智不清的呢喃到勃然大怒,可从前盛气凌人的杜贵妃如今却连起身都没办法,她被以前她最看不上的卑贱内侍死死按着肩膀,因过用力,她的膝盖都感觉到了疼痛。
因今天了惩戒顾兰因,她特地让人把地毯撤掉。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品尝到这一份苦。
睁睁看着齐豫白越过她往身后走。
还跪着的一群人见他过来,起初不解,等看到身后跪着的兰因,便明白他做什么,她们纷纷朝两边散去,让出一条道他行走。
齐豫白一路畅行阻到了兰因的面前。
他朝兰因伸手。
兰因却面『露』犹豫,如今到底还在宫里,而且那么多人看着,她怕齐豫白带来不好的影响,她朝人摇了摇头,齐豫白却不肯收,就保持这样的动作看着她,兰因最终还是奈妥协,她把自己的手放到齐豫白的手中,被他扶着起身,因跪得时间久,膝盖有些疼,如果不是齐豫白扶着她,恐怕她站不稳。
“没事吧?”
齐豫白皱眉问她。
兰因摇头,轻声说了句“没事”。
齐豫白看了她一会,到底没说什么,他转头,冷着嗓音吩咐压着杜贵妃的那几个内侍,“把人带下去。”
“是。”
几个内侍应声带人离开。
杜贵妃自然不肯就范,可她的力气怎么比得过那几个内侍?她一路破口大骂,最终还是被拖着离开了这个华丽的宫殿,因挣扎过用力,就连头上的凤钗都掉了下来,那展翅欲飞的凤凰落在地上被折断了翅膀,一如她那个经年不醒的皇后美梦彻底被击碎。
等到杜贵妃被带走,原本嘈杂的福宁殿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除了兰因和齐豫白,其余人都还跪着,齐豫白倒是也没难她们,只和兰因说了一句,“先在这待一会,头会有人带你们出去。”说完,他又压低声音和兰因说,“担心,乖乖等我家。”
兰因其实有满肚子的问。
她怎么也不信杜诚之会下毒谋害陛下,但这种时候,也问不了什么,知道他还有的事做,兰因也未阻挠,她点了点头,怕他担忧又跟着一句,“担心我,去做你的事就好。”
齐豫白这才颌首离开。
他走后。
殿中众人却仿佛还未彻底过神。
兰因余光一扫身边的王氏,想到先前她的维护,弯腰扶人起来,等她们母女站起来,其余还跪着的人,这才一个跟着一个起来,只有萧母还跪着。
她神『色』怔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本以今天可以借杜贵妃的手训顾兰因一,没想到不仅没把人训到,杜贵妃居然还倒台了……又想到齐豫白,这种时候能被陛下委以重任,齐豫白以后的地位绝不会止步于此。
她这心中又是愤恨又是嫉妒。
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来的本事,每次以她倒了的时候,总能绝处逢生!
关于齐豫白,其余人自然也想到了,不清楚杜诚之毒害陛下是怎么一事,但杜贵妃的结局已然彰显出杜家是什么下场了,如今子已经找,杜家又倒了,那等子登基,朝堂只怕大变样,一时间,福宁殿中,不管是何身份,都拉着兰因闲聊起来,仿佛她才是今日的角。
等宫侍过来,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兰因拒绝了王氏,没和她一起七宝巷,而是独自一人了顾宅。
她怕齐家祖母担心,自然没跟她说宫里的事,只说有事,又让她不必担心,而后又让门前厮盯着些,等齐豫白一来立刻她说,可兰因没想到,这一等竟等到子时。
彼时她已沐浴洗漱完,却不肯歇息,披着衣裳靠在榻上看书。
可她心不定,书也没看进几页,倒是因过疲倦,靠着软榻睡着了,直到身子腾空,她被惊醒,一睁便看到抱着她的齐豫白,透过昏暗的灯火,兰因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哑着嗓音轻轻喊了一声,“敬渊?”
“把你吵醒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才确信自己没有做梦,她顾不上答他的,急着问道:“到底怎么事?”
她根本不信以杜诚之那样老谋深算的人会在这样的日子天子下毒。
齐豫白知道今晚是不她一个答复,只怕她是不会睡了,便先抱着人到床上,把人用被子牢牢实实盖好,这才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说道:“是陛下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这和兰因想的差不多。
她没有说,而是静静听着他继续说。
“陛下今早于紫宸殿召见杜诚之,因距离宴席的时间越近,他一直未曾出现,我和老师还有你父亲以及其余大臣便去紫宸殿找他,刚进去就看到陛下一边吐血一边指着杜诚之,那个时候,殿中只有陛下和杜诚之两人,经医诊治,查出陛下中的毒是西宁那边特有草『药』做出来的,现在杜诚之和杜厉都在大牢,其余杜家人也被拘禁着。”
“你刚刚说陛下自导自演,你们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兰因问齐豫白,才出口又摇头,“不,不,如果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一定不会让我进宫。”
“到底怎么事?”她神情凝重。
齐豫白指腹轻轻搓『揉』兰因紧蹙的眉心,闻言,他看着兰因沉默了一会才说,“毒是杜恪的,这事,陛下谁也没说。”
“那陛下……”
“他身体本就不好,即使没有这个毒,恐怕也活不过三年,如今中了这个毒,只怕……”齐豫白沉默半晌才说完,“撑不过半年。”
就连杜诚之也没想到那个男人了铲除他,居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齐豫白和兰因一时谁都没有说,不知道静默了多久,兰因忽然扑向齐豫白,在这十月的夜里,她突然觉得很冷,刺骨的冰冷。
她知道这样解决杜诚之是最不费吹灰之力的。
从敬渊口中知道上辈子了扶持赵非池登基,他们损失了多人,如今没有打仗,百姓安居乐业,杜家以这样的方式下台可以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了,可想到护国寺中那个语气温和她玩笑的中年男人,兰因却觉得比难过。
齐豫白知道她的难过,可他今晚也说不出的,只能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
没有人想到杜家会以这样的方式下台。
杜诚之毒害天子,念他曾有从龙之功赐鸠酒一杯,保留了这位赫赫有异姓王最后的脸面;杜贵妃褫夺封号,贬庶人,幽禁冷宫;杜厉买卖民女、残害百姓,证据确凿,于午门斩首……其余杜家人,五服之内皆剥夺官职,三代不准入朝官。从前大周最有望的杜姓一族,转瞬倒台,一时间,汴京城中人人自危,尤其是朝中那些杜党,更是各个夹紧尾巴过日子。
可这些事和兰因就没什么关系了。
日子过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