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的士兵闲来无事在空地上比试起来。人们围了个圈,议论纷纷,每到精彩之处都鼓掌喝彩。这一浪浪的喧嚣充满了活力和激情,被黑暗压抑了一晚的人们用这种方式来宣泄。
浓雾渐渐散去,齐昉下令整队出发。树林里是高大的松树,从片片深绿的松针里探出几颗光秃秃的枝丫,那是落了叶的杉树,这一片那一片的红枫恰似簇簇火焰,还有深浅不一的黄色杨树、槐树、黄栌夹杂在树林里,真是五彩斑斓。在山坡背阴处是一片片的杜英、海桐花,蕨类植物,有鲜红枝条的南天竺抬着一串串红艳艳的果实伸展其中。军队从林子里穿过,就像一只挨着一只出外觅食的蚂蚁。到傍晚终于走出了林地。
林地外是开扩的原野,极目远眺,天边残阳如血,原野上枯黄的杂草和裸露的红土也被镀上一层金红,就像狐狸的皮毛一样漂亮而温暖。眼睛骤然得到解放,想看多远看多远,心情也随之雀跃起来。一些士兵抡圆了胳膊,嘴里咿咿啊啊地狂叫着就冲向了原野,杂草矮灌木被他们踏出沙沙声。在后面的人一个熊抱把前面的人扑翻了,滚作一团。一群人你追我赶,就像出笼的小狗,可着劲儿地撒欢。
齐昉双手向后一傅,嘴角弯弯看着这美丽生动的景色。
夕阳在眼前瞬息万变,用极致的光影色彩上演时间的流逝。当最后一抹辉煌也消失的时候,高远苍茫的天空星星点点,就像唐心裙脚缀满的珍珠和水晶,怎么又想到她了?齐昉晃了一下脑袋。
“将军,是继续赶路还是安营扎寨?”黄安忆问道。
“扎寨!”
今晚的夜是欢快的夜,没有渗人的树林和阴霾,头顶是令人安心的苍穹和星光。士兵们插科打诨,引吭高歌,笑声不断。
齐昉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星光微颤,好似她的眼睛。这下他明白了为什么她的眼睛明亮干净,原来她的眼睛里盛着星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一眼就对她念念不忘。她落落大方,神气活现,用长睫毛盖住小诡计的样子,就把他吸引了,就那么简单!
黄安忆看看星空又看看齐昉脸上神秘莫测的微笑,好奇心大作。如果齐昉是一座矿,那么他现在已经拿着铁锹刨矿找宝贝去了。这么些年若不是他对齐昉很了解,早就怀疑他是断袖了。真有意思,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将军露出这般暧昧的笑容。他也在齐昉身边躺下,希望星空给他些启示。
第二日午时,大军到了韦阳城门下。
齐昉抬眼向城门四周打量了一下,不知王诩他们赶到了没?他又收回视线,仰头看着城墙。这夯土构筑的城墙宽约一丈,高约四五丈,城墙头上一溜儿站满了士兵。黄红色的城墙表面有一个个尖而深的箭矢印迹,一道道长长的刀痕,还有大小不一的小坑,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出来的。细看这城墙还有一些暗红色的斑块,有的颜色已经发黑,这些都是以前留在城墙上的斑斑血迹。它就是一本书,以刀剑为笔,血液为墨,记下一段段历史。这斑驳苍桑的城墙又像活了三百年老龟的龟壳,任石砾,尖牙留下道道划痕,却无损它的坚韧。
有这么坚固的防御,难怪徐子詹守在城里就可以躲避战乱纷纷。
这时,城门发出缓慢沉重的嘎吱嘎吱声,两扇铁门徐徐打开,像行动迟缓的老头老太太。原来和稆已对守城士兵喊话打开城门。
城门完全打开,露出里面磨得光滑锃亮的青石板路。徐子詹一袭青衣骑匹白马,踏着青石板路飘然而来。他没戴冠帽,一头乌发只用同色的发帻绑了,长长的帻尾在身后飘飘荡荡,清逸异常。他面容清癯,神目如炬,风仪俊爽,只眉间有淡淡一抺愁绪,似天边的一缕云。这抺清愁似长在骨子里一般,让他更像修仙之人,而非在俗世里奔波羁绊的人。
真正的徐子詹和齐昉想象中的大相径庭。若他不是他的对手,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和他饮酒畅谈,吟诗作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