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原本跟在后头的平宁突然开了口,道:“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咱们家公子是个心善的,但凡能做主的自不会叫您失望。”
她是个姑娘家,长得又温柔乖巧,最是能得妇人的欢心,说起话来轻轻柔柔的也远比言书他们这些个外男更叫人安心些。
果然,她一出面,郑夫人紧绷的情绪就缓解了好些,扣着衣角的手指也松泛了。
“我知道我们家老郑签了那个什么契约,前几日那位姑娘也把银子送过来了,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拿那么些银子也实在没有用处……不如……”
平宁点点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郑夫人的心似乎更松泛了些,语调也快了起来:“几位大人也瞧见了,这一处地界儿死的死,病的病,留下一群孤寡,孩子尤其多。虽然,大人们心好,每隔几日就会有人带着吃食来看咱们,可架不住孩子小啊。”
她抹了一把眼,有些难受道:“这几日,进进出出的,咱们也算见了生死了。因此,里头来消息说,咱家老郑没熬过去,死了,我虽难过,却也不觉得如何意外。只是,死人难救,活着的总不能眼睁睁的再瞧着他们死了吧。如今,各家归各家,连串门走动都不敢,那些个失了父母的孩童,总是缺人照顾,冷了饿了,总没个定数……我是想着,都是苦命人,不若想个法子,至少,让那些个娃娃有个人照顾,也不至于饿死,对吧?”
说来在理,细听之下,这片萧瑟里确实掺杂了不少孩童的哭声。
平宁是个女孩子,又是在宠爱呵护里长大的,最是听不得这种,连眼圈都红了,如今得了这提议,少不得期期艾艾的去看言书,指望他能点这个头。
只可惜,言书不是这样感性恣意的人。
郑夫人能有这样的想法,又是在丈夫新丧的情况下,也算不容易,况且出发点也是好的,于情于理,言书都不该驳了她,只是……
“郑夫人,汪大人和莫大人两位当初做出这般安排,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在里头,不叫你们聚在一处也是为了你们好。这种病,旁的还好说些,只这传染速度委实太快了些,今儿我若是应了你这话,将那些个孩童和大人们聚在一处,面上看着是帮着他们,救了他们,可实际会如何还真不知道。”
这也是实话,隔离本就是为了断绝,这病潜伏期这样长,今儿容了这一处,万一中间有一人得病,其他那些,便一个都逃不了。
郑夫人原也知道这要求难为,若不是她日日在屋子里听着小孩惊惧啼哭,于心不忍,也不会开这个口。
丈夫新丧,他们夫妻两又没什么孩子留下,如今满门只剩了她孤零零的一个,比起银子,她更想与那些人聚在一处抱团取暖。
否则,漫漫长夜,光是恐惧就能将人活活折磨而死。
只是,这些话,这位公子怕是听不进去也不愿理会的了。
“元夕,把银子给郑夫人送过去。”言书道:“这是你丈夫对这份家能尽的最后一点心意,也是你未来生活的保障。夫人,以后的路还很长,靠着这些,也许还能保一个安然无忧。待疫情过去后,置些家业,或者……”
他原想说另找个人嫁了,可又觉不妥,只得歉然的笑了笑道:“若是到时候,你还愿意帮衬这些孩子,银子也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凡事留后路吧,毕竟这世上,除了自己,谁都不能靠谱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