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却是心里话了,言书拨了拨浴盆里头的水,无声的笑了笑,道:“我心里有事,便是韶华在时也不敢轻易揣测。元夕,你该知道,如今我身边最缺的只是帮手,不是谋士。”
世上的路千万条,或者熙熙攘攘阳关道,或者一条独木桥走到黑,这是言书的人生,原该自己去做抉择。
元夕看着里头的背影,隔着屏风去看,还是格外的瘦,一时不知该有何种情绪。
失落有之,轻松有之,自责有之,林林总总凑在一块儿,倒是有些五味杂陈了,末了只是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言书知道他心中所想,可也不愿再转圜安慰,自顾自继续道:“元夕,你在这儿,我很放心,比起韶华宛芳,你行事更加果敢利索,又有自己认定的是非。说来也是难得,明明是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偏生了这样的性子。若是我们一直在靖朝,在言家,或者我还是会像从前那样由着你,惯着你,甚至感激着你。可现在,到底不同了。”
言家在靖朝经营了这么些年,根基深厚,想要做些什么或者隐藏些什么那是轻而易举的。
可如今是在祁国啊……
言书苦笑道:“我手上虽还有人,可到底有些难为,有些事情,不得不改变从前处事的态度。比如这回。不管从哪儿来看,这场都是太傅和皇上之间的博弈,两方都布了局,一明一暗的,倒叫言家和凌家夹在了中间左右为难。就像你说的,我把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关在了那儿,可说实话,我并没有拿准主意到底该如何……元夕,你可信,这些日子,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说是力不从心,却也不算准确,言书想了想,心内纠正道,或者该说这是一种游移摇摆。
元夕原本听得认真,听的言书这话,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大约是真的不信的。
言书道:“我自幼便游走在朝堂周遭,虽说没有直接入仕,可很多阴暗的事情都是从我手上过的,所以内里的纠葛多少是清楚的。太傅与皇上的这场博弈,我也算是旁观,或者说更有几多亲历,每每看着总觉得触目惊心。都说天子一怒,伏尸万里,而他们两个,身后又有各自的倚仗势力,虽不至于死那样多的人,可大约也是要将这朝堂搅个天翻地覆的。他们两个本就各有各的聪慧,也有各自的心思,又是师承,做事更是一路。举凡入目的,都能拿来做了棋子。所露的端倪,旁人瞧着只觉得一眼到底,可实际上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向安战死一事,本就疑窦重重,不说谢韵了,就连言书也是不相信的,所以才会借着机会千里迢迢的来这儿,只为求一个亲眼所见。
显然,谢韵也是同种想法。
所以,哪怕明知两边的和谐不过面上的功夫,还是不计后果的将一拨拨的人往这儿派遣,为的还是那一句说了千遍万遍的话,向安其人,狡诈万分,务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元夕听着言书说话,心内百转千回,忽然福至心灵,开始领悟过来言书在这件事情上的杀伐果决。
不管是囚禁那些亲君卫里出来的侍卫,还是在这一里地前大开杀戒,为的不过就是想要彻底守住沉香不远千里来祁国,央着自己来这儿寻找向安的事情。
原以为在太傅和皇帝之间,言书为了所谓大义会始终如一的护着皇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狭隘了。
元夕皱了皱鼻子,似乎明白了言书纠结矛盾的点在哪里了,想通这一茬后,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些好笑:”玉璃啊玉璃,我总当你是水晶心肝玻璃人,万事通透明了,如今看来,倒是俗的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