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离开没多久, 周少夫人就得了婆母的吩咐过来了。这位周少夫人闺名唤郑双, 家世颇为不错, 祖父是京中的二品大官, 人也生得貌美, 做事也十分妥当, 因此很得府中上上下下的喜爱。
周少夫人见谁都是面露三分笑, 十分和善的样子,“前些日子庄子里送了些菊花过来。那些才子都说菊花性高洁,最是像谦谦君子。咱们也去赏赏这些菊花可好?”
好些夫人也枯坐了许久了, 倒不是说周夫人没招待好她们,只是这位周少夫人明显更活络些,晓得寒暄也寒暄过了, 再枯坐下去, 倒不如去院子里头逛一逛。因此,周少夫人言罢, 立刻有个县令夫人应和道, “这可是极好的。我家那位平日里总对着菊花吟诗作对, 咱们这也算是附庸风雅一回了。”
众人皆被逗乐了, 然后便移步到了后花园。知府的后花园, 比起穷县令来说, 那肯定是有看头多了,奇花异草,亭台楼阁, 山泉假山, 好不风雅。
周少夫人将众人请到后花园,也不是全然没有准备的,庭院里错落摆着些石桌石椅,上头皆是从乾州最知名的铺子里买的糕点果脯,还有些新鲜的水果。来来往往端茶送水的小丫鬟们也是个个鲜活机灵,行走伺候间毫无差错,从中可窥见周府的规矩之大。
秋日是菊花盛开的最好时节,一簇簇菊绽放在嫩绿的枝头,吸引了不少夫人驻足欣赏。蓁蓁也跟着赏了片刻,她就回了石桌边正要坐下,旁边伺候的丫鬟赶忙取了个软垫子过来,服侍着她坐下。
蓁蓁朝她略点点头,刚坐下,旁边便来了个人,正是方才已经盯了她许久的吴玉娘。吴玉娘生得貌美,身段也窈窕妖娆,又有不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因此好些夫人都不大乐意搭理她。正房和妾室从来都是天生的彼此反感,尤其是吴玉娘压了家中主母一头的宠妾,众人更是抱着一种不屑、仇视又忌惮的态度。
但蓁蓁并不知她的身份,只当她也是赏花赏累了才坐下了,便朝她点点头示意,然后端了桌上的八宝茶抿了一口。
吴玉娘忽然妖妖娆娆开口,单手托腮,媚眼轻轻扫过,“妹妹喜欢这八宝茶?倒也是,这茶酸酸甜甜的,最是合女儿家的口感。”
这一句妹妹喊的,又亲昵又自然,好像两人多熟一般。再者,未出阁的女子间喊姐姐妹妹倒没什么,但嫁人了的女子互相喊姐姐妹妹,就有些奇怪了,毕竟,后进门的都要尊称先进门的一声“姐姐”。
蓁蓁本来同她没什么交集,现在被这一句“妹妹”膈应到了,便疏离点点头,没作声。
吴玉娘却是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样子,还不远不近套近乎,又是妹妹的发饰真别致,又是妹妹的襦裙做工精致得很,要不就是你们盂县有什么特产啊,嘴片刻也没停过。
蓁蓁听得有些头疼,吴玉娘说话声娇娇软软的,但架不住她越凑越近,整个人都差点和她靠在一起了。也不知这吴玉娘是什么毛病,浑身上下好似没有骨头似的,搭在桌上的手也缓缓盖在蓁蓁的手背上,凉凉的、软软的,明明是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却像极了毒蛇的触感。
蓁蓁心里瘆得慌,下意识便把吴玉娘的手甩开了。她一愣,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惊讶到了,再看吴玉娘,也是呆了一瞬,表情中划过一丝慌乱,率先问道,“妹妹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姐姐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你别介怀。”
蓁蓁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旁边就传来了一声充满嘲讽意味的嗤笑声,转头看过去,正是方才厅中的一位夫人,刚刚听她说夫家姓王,因此大家唤她一句王夫人。
王夫人缓缓走过来,手中捏着块帕子,随意在鼻子前挥了挥,“这是什么不讲规矩的世道?贱妾也能和正房太太平起平坐了,还厚颜无耻自称姐姐,也不琢磨琢磨,自己担不担得起那一句姐姐。”
吴玉娘到底是年轻气盛,都被嘲讽到这个份上了,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当即执着帕子抹着眼泪,故作委屈道,“妾自知身份卑微,不敢与诸位夫人争什么高下,妾同各位夫人相比,就如萤光比之皓月,是万万不可与之争辉的。但妾出身寒微,被阿爹做主嫁给老爷为妾,这也并非玉娘真心所愿的。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又愿意为妾呢?”
她哭哭啼啼,顿时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毕竟大伙儿都在兴致正浓观赏菊花,突然来了个女子哭啼诉苦的声音,谁都会好奇看一眼。她这一番话,虽然姿态摆的低,却也是博得了好些夫人的同情。毕竟吴玉娘是妾没错,但到底是别人府上的妾,没威胁到自己的身份,又何苦去做坏人,还显得刻薄不贤惠。
王夫人被吴玉娘阴了一把,恨得直咬牙,正好又瞧见蓁蓁坐在一旁,找到了同盟一般,朝蓁蓁道,“覃夫人,方才这个吴姨娘可是口口声声喊你妹妹的。你来评评理,我方才可有半句话说错了!”
蓁蓁正不大舒服着,忽然被王夫人喊起来评理,还没开口,就被吴玉娘抢先道,“王夫人看不惯我们这些做妾的,觉得我们身份低微,贱如蝼蚁。那王夫人可曾想过,我家主母不在老爷身边,样样皆是我在伺候,即便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啊!我们做妾的也是人,被买进府里也非我们所愿,大家都是女子,最该知道这个理才是啊。方才我一时心急,喊了几句妹妹,的确是失了规矩,但并无恶意。覃夫人尚未呵斥我,王夫人却急攘攘冲了出来,可见对我们这些做妾的,的确打心底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