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用不了红漆的木门,破败的木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修缮过了。一阵风吹过,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一根红绳拴在木门里面,勉励支撑着木门不被风吹开。门前两盏白色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咚,咚,咚。”门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响声。“咚,咚,咚”,又是三声响,却比刚刚更急促。
“哎……”一个女人的叹息轻轻的传到了月生的耳朵里。月生站在姜家门前,怀里抱着一个红布包,正要敲门的手,听到叹息声又轻轻放下。
屋里一个女人跪坐在地上。木棍一下又一下的打在她面前堆成山的脏衣服上。随时温暖的春日,手上红肿的疮疤也丝毫没见好转。她用冰冷湿润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她手上已经磨出了老茧,脸上的皱纹也在眼角堆了起来。她早已不是河边嘻戏有着红润健康皮肤的少女。
她现在叫姜梅氏,是个寡妇。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姓梅,在梨花村长大。
她本来应该在梨花村做一位绣娘,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上一株梨花,天晴时就可去门前的河边网鱼。她本来应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夫君,相敬如宾,男耕女织。本来…………
这一切,都破碎在她及笄那一年的夏天。
她们梅家素来与杨家交好,她与杨家人也是从小就定下了娃娃亲。她的及笄礼一过,梅家与杨家就开始商议婚事,定下了日子。定下日子后,她就不能出阁了,要在家中一直等到出嫁的那一天。等待婚期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甜蜜的时光。玉镯,凤冠,她家中虽然并不富裕,但是爹爹还是为她将嫁妆准备齐全。娘亲亲自织了红色的布匹,在上面绣上鸳鸯戏水图。
虽然不能出阁,但是她还是能天天收到杨家大哥写来的书信。有时是托人带来,有时是从自家门缝下塞进来的。虽然有些不合礼数,但是梨花村的人看着他们两个人从小交好,这小小的不合礼数都被默许了。
可是有一日,她没有收到书信。同村的人带话来说,杨家大哥在村头的河里救了一位姑娘。虽然他从小就熟知水性,但毕竟今日少了那封书信。梅儿担心起来,不知他是否伤到了自己,或者,虽是夏日,但水中仍然很凉,感染了风寒也是有可能的。
这一切担心,都被第二天的一封信回答了。杨家大哥并无大碍,不仅并无大碍他还告诉自己他要去苏州娶一位姓秦的女子。那姓秦的女子就是昨日他在村头河里救起的人。他说秦家富贵,梨花虽美却也比不得苏州的亭台楼阁。
她拿着信跑到村头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坐着罩着深蓝色锦缎的马车走的。仅仅是一日,她从一位待嫁女变成了弃女。没人再愿意以三聘六礼来娶她为妻。梨花村的人看到她都会露出怜悯却又鄙夷的眼神。她的爹爹每日饮酒都不住的摇头叹息,夜里她的娘亲每日以泪洗面。而她自己,眼泪都流不出来,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在哪。
直到有一天,她娘亲回到家,手里拿着她的八字说,城里有个屠户看上了她。屠户本来有点瘸,最近又大病了一场,遇到个算命先生告诉他要娶一个命里带水的女人冲冲喜可以化解灾难。屠户给了他们家不少银子,也答应她娘亲会对她好。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想要离开梨花村,她受不了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她想她离开了,爹爹就不会每日喝酒了,她的娘亲也不会再为她哭。所以她第二天就走了,走的时候只带上了娘亲亲手缝的喜袍。凤冠玉镯她都留在了家里,让爹爹拿去卖了换钱。她走的是杨家大哥离开的那条路,但她坐的却是一辆简陋的牛车。
姜屠户虽然人丑也瘸,但是家里还算殷实,也不缺吃穿,对梅儿也是真心的好。姜屠户不识字是个粗人,但是听谁说哪家的雪花膏好,哪家的桃花钗做得精细,都会去为梅儿寻了买来。他知道梅儿爱吃凤梨酥,也会从河东专门跑到河西去买。这一天天的日子也算是和美,梅儿也是真心喜欢上了姜屠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