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元年三月初九,未央宫。
温室殿内,天子刘启手上拿着几卷竹简,眉头深深皱起。
殿外传来淅淅飒飒的雨水声,初春天第一场雨水,却并没有让刘启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大河,竟已泛滥至此了吗?”
轻轻的呢喃声,透露出刘启几日来不眠不休,而导致的深深疲惫;登基还不到一年,刘启的脸上,就已经显现出汉室帝王特有的面部特征——肿胀的深黑色眼圈。
在刘启面前,御史大夫陶青正身跪坐,汇报着自己的工作。
“禀陛下,据御史衙门派出去的采风团上报,自开春雪化以来,大河水位便急剧上升,几有决堤之势。”
“如今朝中百废待兴,骤欲此灾,臣恐有心之人趁机作乱,陛下该当早做准备···”
大河,也就是后世的黄河。
只不过,这条华夏民族的母亲河,在这西元前的世代还没有被污染,依旧清澈无比。
地处黄河上游的黄土高原,此时依旧是繁草盛木,虽偶有开垦,但水土流失并不严重。
但黄河温柔怜爱的时光,大概也就到景帝至武帝年间了。
在武帝朝,更有某位丞相在得知黄河决堤后,为了不让自己封地的田亩被洪水沁毁,便对黄河决堤的不管不顾,更是靠着手中权力,将堤口封堵工作足足拖延了二十年之久!
知道武帝刘小猪巡视,来到黄河边,才发现沿岸早已是哀鸿遍野,百姓困苦数十年;骚包的小猪怜悯百姓的遭遇,毅然决然的命令身边的亲卫跳下堤口,让他们用肉身封堵了堤口。
那个让刘小猪亲自命令封堵的堤口,叫瓠子决口;那群以生命封堵瓠子口的禁中武士,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羽林卫!
而那个为一己私利,坐视黄河沿岸百姓遭受洪涝灾难达二十多年的丞相,就是武帝陛下的亲舅舅,武安侯田蚡。
说回现在,大河虽然还没有大规模的决堤泛洪,但已经有了这个趋势,这件事让刘启顿感无奈。
浅层次上,现在刘启唯一能做的,就是派人去修缮大河沿岸的河堤,以避免灾难的发生。
但是,作为一个水准线以上,甚至勉强可以称得上明君雄主的皇帝,刘启非常清楚,祖先对大河的治理方案是正确的。
——堵,不如疏。
单从史书上记载的大河,与现在的大河水位对比,刘启就不难发现:在上古时期,禹皇治水是的大河,还只是一条宽不过百丈、深不逾十丈的,相对温和的满流河。
再看看现在;禹皇拓宽为百五十丈的大河,如今已经是数次改到,决堤泛滥更是不计其数;光是主流,就已经有三百多丈宽了!
更要命的是,哪怕是这三百多丈的宽度,依旧不能安抚住大河汹涌的‘愤怒’,仿佛随时要将被‘挤压’的怒火宣泄而出,灌在河外!
而河堤不管再怎么,也不可能真正做到让河堤坚如磐石,保证大河永远不会决口。
刘启心中疑惑于大河不过千百年间,就发生如此剧变的同时,清楚地明白,修缮河堤,不过就是将灾难降临的事件往后拖延而已。
总有一天,大河汇聚起足够摧毁河堤的庞大能量后,就必然会决堤;而且因为刘启接下来修缮稳固河堤的缘故,会导致汇聚的水量更多、能量更大!
灾难,也远将比现在发生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
再考虑深层含义,刘启哪怕知道这么做会有严重的后果,也不得不下达修缮河堤,稳固河坝的命令。
因为,封建社会的任何天灾,黑锅都会被扣在皇帝的脑袋上!
如果说,秦王嬴政一扫六合,统一天下,自立‘始皇帝’之后,皇权天授的理念便被天下百姓所认同的话,汉高祖刘邦玩儿出的那一串‘斩白帝子’啦~‘吕后看云就能找到刘邦’啦之类的,将君权天授的概念深深纂刻如华夏民族的骨子里。
——如果不是老天爷授予,那高祖皇帝怎么会有如此神威呢?
可是,这种试图将权力和迷信扯上关系的做法,注定是一把双刃剑,一个不小心,就要伤到自己。
比如说现在,大河还没决堤;如果有一天决堤了,你猜会是个什么状况?
刘启肯定是鞋都顾不上穿,赶紧把黑锅揽过来——啊这个事是我这个做皇帝的没做好,导致了上天震怒~我道歉,我忏悔,我去斋戒沐浴,我去祖宗排位前面壁···
没错,任何发生在封建社会的天灾,都会被认为上天对皇帝的警示和不满;如果皇帝不做出一番悔不当初,改过自新的姿态,那乐子就大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说法,可才发生在不到一百年前!
当皇帝对‘上苍’的警示充耳不闻的时候,野心家们心中最后一块名为‘野心’的版图将被拼全,正式吹响取而代之的行动号——上苍对这个皇帝不满意呀~那哥去试试!
万一上苍他老人家就满意了呢?
不满意也没什么损失,起码还能享受几天皇帝老子的日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