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正要拦她,她却已经先一步拄着拐杖走了,走前还转过头对着他的方向笑了笑:“李大哥,不用这么拘束,从前这儿不就是你的地儿吗?今儿让你睡个踏踏实实又有如何……”
芍药拄着拐杖走了出去,夜晚,没有旁人,享受月光的照耀,虽然看不到,但是却能听到只有夜晚才会有的声响。
夜晚能给芍药带来的安全感是最多的,因为安静,因为旁人的喧闹与纷扰,芍药喜静,她从前真的很害怕吵闹的地方,记得那时刚刚看不见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整片世界都黑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到了一个地方,就感觉旁人对她投来异样的眼光,甚至可能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说着自己是个瞎子。
甚至那一段时间,就连自己的阿爹阿娘阿姊阿弟都不愿意见,因为怕,怕他们笑自己是个瞎子,是个看不见的,什么都做不好的瞎子,她还记得从前的李芍岚是多么的骄傲,在京城是人人所艳羡的才女,那个时候多少人上来家中拜访,等她失明之后真正待她好的又有多少?
还记得自家锒铛入狱后,那几个所谓的真正待自己好的也离开了,说是不要牵连她们家也锒铛入狱,甚至对她说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污秽之言,芍药很难想到。
自家锒铛入狱后,被判了重刑,除了她谁都没有活下来,当然这个帝都的圣上假装很仁慈的发下指令说自己眼瞎,没有做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把自己放了,在自家男子被杀的那个时候,自己就被强行带到了那里,因为看不见,所以要让自己听见,要让自己记住这一天,李家是怎么消亡的。
也就在自己瞎眼了后,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爱,什么叫做叫做虚伪,也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好,从前的自己觉得那些都是理所当然的,瞎眼了后,真是什么都看透了,什么都明白了,不然又怎么会有不经历风雨怎会遇彩虹的说法。
这是她自豆蔻年华失明后的第五年,她没有出嫁,但是她遇到自己人生中的彩虹,那就是李恒,正因为李恒,如今的自己才能过上这般什么都不缺的日子,因为李恒,自己学会了许多,学会了唱曲子,学会了做了打扫,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变作了一个普通人。
低下头,不知是雨,还是泪,流了下来,芍药觉得自己如今已经获得了新生,她内心由衷感谢李恒给了那个五年前蹲在街边啃馒头的她新生。
如今想来,就这么一新生,已经过了许多年,从前的李芍岚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现在只是芍药以后也是芍药罢了。
走进旁屋,没有点开蜡烛,因为也不知道蜡烛在哪个位置,只能拄着拐杖不停往前摸索着,走到哪就是哪里咯!
好不容易找到床躺下,却没有任何困意,芍药知道自己不该想从前那一些往事,可是还是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流泪,从前一遍又一遍告诉过自己,不准哭了,以后也不能掉一滴眼泪,可是真正要掉眼泪的时候,谁又能忍住。
以为自己在五年前的时候眼泪就已经流干了,可是微微湿润的眼角还是告诉自己能流泪,只是让自己流泪的人变了罢了,从前为了李家流泪,如今为了自己那愚蠢的从前,为了李恒而流泪。
芍药睁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她其实真的渴望光明,但是在光明的时候遇到的人或事真的太过虚伪了,还不如黑暗的时候,什么都明白。
算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天色早已不早了,还不如早些歇息……想着芍药就缓缓闭上了眼。
黑暗中,两个身影出现了,阿德依与茴央在王离人那里说了措辞回房去了,实则却在这里偷偷观察着芍药。
阿德依眼中极为不忍,叹了一口气,此刻身为凡人的芍药是听不见她们的说话声的,因为知道这一世的王女看不见,所以她们才会肆无忌惮的在这里直接显现了身形。
“茴央,我从未想过这一世的王女会看不见,难以想象到王女之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只能看到她作为一个戏子在台上唱戏取悦民众,这一世的她实在太难……”
茴央一把稳住阿德依的身子,冲她摇摇头:“我知道你内心想的是什么,我也有这种想法,可是退一万步来想,我们若是真的做了,王女上一世所经历的岂不是白费了,所以此刻的我们都应该稳住才对……”
阿德依眉头紧皱,她也不是不知道茴央说的什么意思,外人眼里,茴央都是性格极为冲动的人,其实,若说冲动,她阿德依才是真正冲动的那个主儿,冲动起来便什么也不顾了。
一株茴央草,一条烛龙,一个堕神之子,三个碰撞在一起,是一个不一样的火花。
她们在王女身边守护,而炎仁却在外头守护她们,这就是她们的分配任务,她们也与炎仁说过要不换个位置,他说不行,他本就是武将,哪里做得了那些女儿家的细活,这些事就交由她们来做,而他来负责守护她们的安危。
“说起来,阿德依你可知这一世是如何情况,为何这一世的一魄和执念好似都分开了,这实在是难多了……”
阿德依摇摇头,很想对着茴央扯起嘴角,可是却笑不出来:“冀岚神君与鸿钧道人都说过了,王女的每一世都有可能很悲惨,只是不知道如何悲惨罢了……”
“悲惨?难道这一世的眼瞎,还不够悲惨吗?天道是想要她如何悲惨?李家已经灭亡了,她也做了戏子,已经够悲惨了……”
“不若回去问问仙鹤岛岛主罢……他应该晓得事情挺多的……”
茴央定定地看了躺在木床上的芍药一眼,随后移开目光,又看向阿德依:“我们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两个人又消失在了这个旁屋里,芍药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她感觉方才好像有人来看她了……
是不是阿爹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