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次会试的名次,那拉淑娴也有着一肚子的狐疑。这会儿见十二主动提及,她索性问开了:“乡试那会儿,你说你只是自个儿猜测的考题。那这回的会试呢?真的是因着你爹太蠢了?”
“蠢?二丫头,不蠢!”迎姐儿在屋子里头蹦蹦跳跳的学说话,结果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屁股墩儿,旋即放声大哭起来。
那拉淑娴无奈的上前将迎姐儿揽到了怀里,柔声哄了一会儿,抬眼却见十二满脸的嫌弃神色,登时失笑道:“姐儿还小,再说原就没法同你比,何苦老是嫌弃她呢?”
“算了,左右她摔了无数次,也没摔出好歹来,总比政二叔叔强。”即便不提贾政先前连着两次把自个儿的腿给摔断了,单就是今个儿,压根就没人碰他,他也能大头朝下摔了个狗吃屎。虽说大夫也说了问题不大,可十二仍觉得,这人怕是比自家蠢爹还要蠢得多了去了。
及至见迎姐儿停止了哭泣声,只含着两泡眼泪苦哈哈的望着自己,十二这才笑开了:“这么一看,他们几个才叫是亲的,一脉相承的蠢。”即便蠢的程度不一样,可还不都是蠢?
这话一出,那拉淑娴立刻警告似的瞪了十二一眼,十二才略微收敛了一些,干咳一声,再度提起了方才的正事:“会试的考题我自是都清楚的,可我也不可能真的泄题蠢爹。这要真的跟舞弊案似的,给了考题,学子再拿着考题去找当代名儒作答,等通背后在考场里默写出来……要是真的这么干了,这才叫自寻死路呢。”
十二才不会那么蠢,更不会让贾赦这么轻易的就通过会试。事实上,十二只是将历年的考题略加修饰过后,一股脑的尽数拿给贾赦和珍哥儿做。那俩货不明就里,却也不敢不做,可等真的完成了,又会被喷的一无是处。喷完了就重写,重写好了再重写,哪怕之后有了大致的雏形,也可以继续修改。对于十二来说,折腾贾赦的过程远比看到贾赦通过会试更为开心。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贾赦是真的凭借自己的实力通过的乡试和会试。只是相较于旁的考生,他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答题、重写、再重写、修缮等等。
不过,同理可证,贾赦确是蠢,这要是换个人来,即便考不中会试第一,起码也不至于倒着数。
“娘,蠢爹考了倒数都嘚瑟成那个样子了,回头您可千万不能再夸他了。就说政二叔叔这事,搁寻常人身上指不定真的伤心了,可您看蠢爹,我估摸着一开始他确是有些震惊的,怕只怕回头他想着连一想自命不凡的政二叔叔都要嫉妒他了,还不知晓高兴成啥样儿呢!”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那拉淑娴思量了一会儿,想着确是这个道理,便笑着点头称是:“话是不错的,只怕你如今说这个已经晚了。以你爹那性子,等回头通过了殿试,指不定尾巴都翘到半空了,就算我不说,也自有人围着他说好话。”
十二哀叹一声,心道,恐怕不止是有人,还有头上那位罢?但凡那位对贾赦赞赏了一句半句的,贾赦必能得意个半辈子。
“唉,我其实真的蛮同情政二叔叔的。”十二幸灾乐祸的道。
然而贾政压根就不是最惨的,甭管头些年贾赦有多么的荒诞不羁,可起码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他是亲眼看到贾赦用功上进的。且张家父子几人虽皆是文人,脾气却个顶个臭,偏贾母完全不在意儿子被亲家喷,可以说这一年半的时间里,贾赦完全是过着生不如死还没人同情的日子。反观贾政,贾母素来偏疼他,如今见贾赦高中,尚不及替贾赦庆贺,就已经开始担心贾政会不会因此受到伤害了。
这人比人简直能气死人呢!
……
……
彼时,因着贾赦极为迫切的想要看到王子胜管他叫哥,故而舍弃了马车,只带上俩小厮,快马加鞭的赶到了王家。命人敲开王家大门,赦大老爷牛逼哄哄的闯了进去。幸而,王家门房也是认得他的,一面将人迎了进来,一面唤人去寻管家过来。
“你们家老爷呢?叫他来见我!”
贾赦素来不知客气为何物,加之心里惦记着赌约,更是如同十二猜想的那般,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偏王家管家比下人更会看人脸色,见他如此做派,又想起今个儿乃是会试放榜之日,当下便舔着脸凑到贾赦跟前讨赏。贾赦自不会那般小气,随后扯下了荷包,甩给了王管家,道:“叫你家老爷快些点儿,过两日我还得进宫参加殿试呢!”
这也算是变相的道出了真相,王管家一叠声的让人上好茶好点心,又唤了个口齿伶俐的去后头报讯。不多会儿,就听得门外有人问老爷好,贾赦大笑一声。
“王老弟!”
随着贾赦话音落下,王子腾木着脸走进了正堂,他倒不是故意给贾赦摆脸色,而是天生一副黑脸,又因着打小就跟一群兵痞子混在一起,原本就略显严肃的长相,如今更是添了一份不怒自威。
冷不丁的的听得贾赦唤他老弟,王子腾微微一愣,旋即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拱手道:“赦大哥。”
王家兄弟俩年岁相差有十余,王子胜比贾赦大了五岁,可王子腾却是当真比贾赦要小好几岁。故而,这声大哥自也叫的。可因着王子腾素来都不同贾赦来往,即便见过面,也多半是在宴请之上,充其量也就是面子情,好在王子腾虽这两年都在边疆,却也听自家老父提起贾赦上进了,这声“大哥”倒也叫的心甘情愿。
只是,贾赦见来人是王子腾,登时面上一滞,愣了一会儿才道:“子腾老弟哟,你甚么时候回的京城?往后可还要去边疆?”
“去年腊月回的,如今圣上唤我接管京城步兵营,往后若无意外,怕是不会再往边疆去了。”王子腾不善言辞,可一问一答却并无问题,想着先前听说的事儿,便顺口问道,“听闻赦大哥这些日子都在闭门用功,不曾听说也是常事。”
“那倒是,别说你们家的事儿了,我连我们家发生了甚么事儿都一头雾水的。”贾赦一时间感概连连,这近两年时间里,他可真的是一门心思的刻苦用功,一想起以往的吃喝玩乐,总觉得那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好在,付出就有回报,哪怕贾赦明白自己就算再考个十次,也不可能中状元,可如今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用功做学问也是一件好事,左右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迟早有一日要由武转文的。”王子腾眸色一沉,似是想到了甚么,不过很快就掩饰了过去,只道,“赦大哥怕是来寻我大哥的罢?可惜他前两日病了。”
“病了?”贾赦奇道。
“对……罢了,实话实说也无妨,不是病了,是伤了。”王子腾一脸惨不忍睹的模样,无奈的叹气道,“被我家老爷子打的。”
虽说老子打儿子是常事,可那通常都是针对小孩子。像王子胜这般,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且儿女都大了的,再动手怕是不合适了。当然,甭管合适不合适,王老爷子既然动手了,就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说句难听的,就算今个儿王子胜被打死了,也只能怪他命不好。
“真可怜。”贾赦一脸的同情怜悯,“那麻烦老弟同你大哥说一声,今个儿会试放榜,我榜上有名,过两日还要入宫参加殿试。等回头他痊愈了,记得把赌约给坐实了。”
王子腾有些懵,对于自家不靠谱的大哥和贾赦之间的赌约,他半点儿兴趣都没有,左右这俩货以往也没干蠢事。可会试……殿试……
“好了,那就这般罢,等我过了殿试再来瞧你大哥。”贾赦不等王子腾回过神来,就脚底抹油开溜了。其实,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更希望能够留下来看王子胜倒霉,可显然即便留下来了,他也不可能进入王家后宅,既如此还不如趁早跑路呢,免得王子胜再度挨打以后记恨上他。
没错,就是再度挨打。
就如同贾赦和王子胜都曾经是京城里闻名的纨绔子弟一般,他俩还都有一个严苛至极的老爹。区别只在于,贾赦的爹早就死了,而王子胜的爹还活着。将心比心,贾赦琢磨着,这要是他爹活着,王子胜上进了,他依然混日子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被老爹打死的。同理,如今反过来了,王子胜也绝对讨不了好。
真是太可怜了哈哈哈哈!
贾赦大笑着打马离开,留下懵圈的王子腾。
等勉强缓过来之后,王子腾立刻回了后宅,寻到他老子,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道:“老爷子,荣国府的赦大老爷说他过了会试。”
——这一定是假的假的假的。
“唉,看来他说的不错,先前只是小儿心性,不愿意用功上进。如今终于知了事,也不算晚。”王老爷子抚着花白胡子长叹一声,为自己也为已逝的老友贾代善,“可惜荣公去的早,没能看到这一幕。这般想想,贾家一门还真的都是大器晚成。我记得宁公之后贾敬当年也是丧父后中了进士。”
顿了顿,王老爷子忽的抬眼看向王子腾,问道:“宁府的贾珍可也中了?”
“啊?还有一个吗?”王子腾更懵了,以往他一直认为自己颇有能耐,尤其在沙场上即便面对人数比己方多一倍的敌军,他也能镇定自若的指挥作战,可在这一刻,他却结结实实的懵圈了。
“罢了,回头就知晓了,以宁荣二府的做派,指不定明个儿就摆酒庆贺了。”到底有着多年的交情,王老爷子对于贾家那群人的性子摸得透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