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是何等的奇妙，就好像是浑身上下，骤然之间都长满了无数双眼睛一样。

不，那是一种比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眼睛还要清晰的感觉……

在光线的作用下，就连眼睛也会欺骗人。

但气体的流动是无比忠实的，所经之处，究竟是空无一物还是有东西阻挡，根本无法欺骗到这些充斥于天地之间的气体。

甚至于，即使顾白不睁眼，他都能够通过那无数的身体触觉信息，隐隐感受到这整座大殿之内的所有情况，甚至比那些睁开眼睛看东西的普通人还要感受的清楚……

“飕……”

明明耳旁什么都没有听见，顾白却能够隐隐在心中，模拟出那些数以千万计、多到肉眼根本无法辨别清楚的牛毛细针袭来的身影。

“呼……”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自己无形的呼吸声存在。

一手握着长枪，而空出的另一手，面对身前袭来的无数暗器，反而是径直迎面探出……

传闻，旧人类在冷兵器时代，街头巷尾的乞儿、小偷们，为了能够偷到钱财，往往会被受到专门的训练。

先竖立一根木桩作为假人，然后在假人身上穿上衣服，衣服上再挂有三三两两的铃铛，训练的人必须无比小心谨慎，以避免在偷取假人身上的钱财时不会触碰到铃铛，一旦触碰到，顿时铃铛声大作，就是训练失败。

而随着训练的不断增加，铃铛的数量也会随之增加，据说，到最后假人的身上会带有一百零八个铃铛，几乎让人无从下手。

而能够从这种假人身上偷到钱的，无一不都是被视为贼王看待，数千年间，也寥寥无几。

但对于顾白而言，不要说是一百零八个，就是一千零八十个、一万零八百个，都根本无法难倒他。

他的双手灵活程度和敏锐程度，早已比稍触即响的铃铛本身还要敏锐了，而在此刻，在那超越其他人无数倍的触觉感知帮助之下，就更是如此。

“倏……”

空中，无数或大或小、或粗如手指、或细如牛毛的暗器向顾白袭来，但那用惯了种种杀人用的冷兵器的大手，此刻却如同在花丛当中穿梭的彩蝶一样灵活。

或崩或弹，或啄或拈，恰似展翅高飞的大鹏鸟一样，随意施展之下，无数的毒针、弩矢便纷纷被弹开、坠落……

在顾白的信手施展之下，不过瞬息之间，那些可能威胁到顾白的暗器便被直接击飞，而顾白的那只手，甚至连油皮都没有擦破分毫。

但是，这并不代表危险已经被消除了，事实上，在顾白此刻那无比敏锐的感知当中，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在自己的身下，巴努哈欧的全身肌肉都已经绷紧，如同一张绷紧的大弓一样，随时都准备给即将落下的他以致命一击。

此刻，最初的腾空跃起之势已然削弱，纵然再怎么模仿鸟类的滞空能力，也终究无法和真正的飞行相比，无法真正的飞翔，终究是要落回地面的。

而一旦坠落，等待顾白的，就势必是来自传奇战士的震怒一击。

所以，顾白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身体，在开始逐渐的坠落向下。

但就在这个将落未落的时刻，原本刻意扭曲的骨骼，却在呼吸之间便又肆意的舒展开。

脚尖骤然一点，仿佛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在耳旁的惊呼声中，顾白便又朝着更高处飞跃向上……

身下，众多的古代英雄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本已经即将坠落，却又踩着一根弩矢之上，再度飞跃而起的顾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论武力，他们中的很多或许不比顾白差，甚至还要强大。

但要论起这种几近乎于道、超凡入圣一般的技巧，他们确实是拍马也赶不上顾白的，试图做到这一点，需要的是难以想象的对于平衡的微妙把握。

无论是压力稍大了哪怕一点，又或者是时机差了哪怕千分之一秒，都会打破这种微妙的和谐，然后，弩矢便因为没能承载住沉重的人体，两者双双落地。

不要说他们，哪怕是平常时候的顾白，都难以做到这一点。

但也唯有在这一刻，五感除触觉之外，都被大幅度削弱的情况之下，其触觉误差几乎是快要趋近于万分之一毫米之下的情况下，才能对于那种微妙无比的平衡做出这种极为精准的判断。

飞跃之势不减反增，就好像是要直接飞跃至那大殿的最顶部之上一样。

原本为维持这种触觉极度敏锐状态，而特意放缓心跳和能量消耗的身体，也伴随着骤然恢复了快速跳动的心脏，而重新恢复了供血。

视线模糊的眼睛，重新开始变得明亮，耳旁几乎消失不见的声音，也在逐渐回归。

手中

但是，骤然之间……

那种由敏锐触觉，所残留下的对于空气流动而形成的超凡感知能力，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嗯？”

心中莫名的一紧。

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仰起头，顾白那视力正在飞快恢复过来的视线当中，便出现了一抹明亮的光……

闪耀着漆黑光芒，从天而降的匕首，首先映入眼帘当中。

然后，是那只死死握紧刀柄，因为太久不曾见过阳光而变得苍白、仅仅被一层薄薄的皮所包裹着的干瘦指掌。

还有……

那双空洞的如同死人一样的漠然瞳孔。

在顾白惊愕注视之下，一个不知何时便躲藏在了大殿的最顶部，如同刺客一样的人物突然从自己的头顶从天而降，手中的匕首则如潜伏已久、猛然朝着猎物张开毒牙的毒蛇一样，朝着自己刺来！

而与此同时的，则是在地面之上的议会席上，注视着空中的顾白，那些瞳孔当中突然露出快意与兴奋的灰雾们。

捕猎的时候，猎人往往都有这么一个认知，布好陷阱之后，聪明的猎物往往能够将其识破，只会从容的跃过这个陷阱。

但是，如果再在这个陷阱之后，再紧接着布一个陷阱的话……已经识破了一次陷阱的猎物，却往往会因为之前已经识破了一个陷阱而陷入大意当中，忽视掉后面的那个陷阱，反而直接掉入其中。

灰雾，从来都并非是最强的。

但是，他们从来都是最善于知道怎么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