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
真的中了!
杨大福忽然间像是失去了声音,嗓子眼儿那里被堵住了似的,只能发出微不可闻的哽咽声。
这段时间,他都不敢看大孙女的眼神,那是一种“我知道你们有事瞒我”的眼神。
要他怎么说?说她不是他杨家人,说她父母早已去世,说她这么多年来跪拜的恩人其实是亲生父母?
其实,杨大福不是没有想过将事实告诉杨清歌,尤其是随着她渐渐长大,身边不知情的街坊等人都在说这孩子长得出挑,专门挑父母优点长。
加上杨清歌在科举路上的天赋显现。
一切的一切,都让杨大福清楚一件事,清歌的身世迟早会瞒不住。
但这是裴沐卉临死前的要求,他们一家人,他们一个村子里的人,当年是哭着答应的。
当年,裴沐卉和丈夫秦辉带着两岁的女儿路过大杨村,在杨大福家歇脚。
这是一对长相出众的夫妻,秦辉话不多但是很体贴,带娃做饭都不在话下。
而裴沐卉虽然衣着普通,但通身气度不凡。
她为人爽朗大方,尤其是笑起来时,那双清冷眼眸转瞬间就变得月牙状,很是动人。
他们说要往京城去找亲人,带着孩子去外祖家。
第二天,就在他们要走的那天上午,赵翠兰早产。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疼得都快晕死过去,神志已经不清,花奶奶守在一边也束手无策。
而裴沐卉果断出手相救,硬生生将赵翠兰和双胞胎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因为救赵翠兰耽误了时间,裴沐卉和秦辉决定再多留一晚。
就是在这一晚,村里糟了狼灾。
秦辉死了。
裴沐卉也被狼咬了脖子。
临死前,她抓着杨大福的手,颤巍巍叮嘱道:“清歌,你家的,别去…京城。”
她十二岁被拐,奶娘为了拿钱给儿子还赌债,把她卖给了一个婆子。
那婆子生得五大三粗,带着她一路往南,把她卖进了青楼。
也幸好青楼老鸨想让她多养几年,卖上更高的价钱,她才勉强算是平安得长到十七岁。
中间不是没有跑过,腿被打断,手指被掰断……人被关在逼仄、昏暗的屋子里,不给吃不给喝。
裴沐卉差点儿就没熬过去。
不过,大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被师傅救了。
师傅为她赎身,教她药理,是她悲苦人生中的一道光。
身体慢慢养好,师傅说带她回京,送她回家。
但动身之际,师傅旧疾复发,离开人世。
裴沐卉的精神从那一刻就开始不正常,她甚至觉得她不配回到家人身边。
后来她又遇见了秦辉,二人相知相爱,成婚生女。为了女儿得到更好的未来,裴沐卉再次决定回京。
这次的后果是,丈夫死了,自己也要死了。
弥留之际,目光涣散的裴沐卉似乎听到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扯住杨大福的手,他们一家为人正直,她还救了他家三条人命。
“清歌,你家的…别去…京城。“
女儿活着就好,别去肖想那些命里没有的东西了。
杨大福一辈子都忘不了裴沐卉临死前的眼神。
绝望,无奈,痛苦,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