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放下筷子,一旁候着的美貌歌姬立刻用布帛为他拭了拭嘴角。
所谓滑瓢,其实是在日本的神话中延伸出来的一种妖怪,它的原型是客人神,这种妖怪喜欢在傍晚的时候,进入别人家里进行恶作剧。因为是光头,也被称为滑头鬼。
无论他进入谁家,都当作是自己家一样,完全无视旁人的目光,感觉像是来骗吃骗喝的,等到屋子的主人回来,一问之下,才发觉不对劲。
像这种不速之客,赶走他似乎显得不尽人情,不赶走他又会给家里的人添麻烦。
据说滑瓢在妖怪中拥有很高的声望,妖怪之间要是起了口角或争执,都会找他主持公道。
这种妖怪对人类倒是无害,他并不会加害于人,也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只会趁着人们忙碌的时候出现,众人也就无暇看清他的模样。
而眼前的这个妖怪,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这显然是违背了它的原则,让沈清不由地有些震惊。
“你们烧掉的那个人偶,名字叫做佐为。”
滑瓢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盘中的鱼生,面无表情地说道:“是陪伴县犬养三千代度过整个人生的人偶,她生前将这样东西,看得像儿子一样重要。”
听到这里,坐在主座上的橘清友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他开口问道:“祖上这种私密的事情,你这个妖怪怎么知道?”
滑瓢抬眼望了橘清友一眼,回答道:“器物中产生付丧神的方式,并不止一种。通常人们所知道的,便是长期将器物放置不理,器物被尘封在时光中久了,心生怨念,便会产生灵智,化为妖怪。”
“可其实还有一种鲜为人知的方法也会让器物中产生付丧神,即用心呵护这个器物百年,其中也自然会产生灵智。”
滑瓢的脸上闪过一丝讥讽之意:“可惜人类这种喜新厌旧的东西,基本从未养出来过付丧神。”
“而这个人偶,是三千代的母亲送给她的,在三千代去世前,其便已经有了灵智。”
沈清微微点头,这样的说法,他倒是第一次听说过。
滑瓢沉默了一会儿,不断地用筷子夹起桌上的鱼生放进嘴里,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姑娘。
县犬养三千代,死后被授予“从一位”、“正一位”和“大夫人”的称号。这是女性臣民所得到的最高荣誉。
每个人听到这一串光荣的称号,都会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位铁腕的女强人。
可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女人总是会一个人静静地靠在皇宫的窗台上发呆。
每次见到自己,她总会非常和蔼地打招呼:“滑瓢,又来偷东西吃了?”
他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还有着头发的脑袋,然后腼腆地点头。
三千代似乎并不讨厌妖怪,恰恰相反的是,在吃饭时,三千代经常叹息,说什么要是人像妖怪一样简单易懂就好了。
而人偶之中诞生出付丧神时,他恰好在场,那时候,三千代已经五十多岁了,脸上爬满了沧桑的皱纹,曾经乌亮的满头黑发都变成了苍苍的白发——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里,想要扮演一位铁腕妈妈,并没有那么容易。
滑瓢还记得,那是一个下着雨的黄昏,虽然三千代的年事已高,但是看到自己上门拜访的时候,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些鱼生。
或许是忙于宫事,长久没有精进厨艺的缘故吧,鱼生上的腥味很浓,滑瓢也是皱着眉头,好容易才将鱼生都给吃了下去。
酒足饭饱后,他双手合十,对着三千代微微一拜,正准备告别,却见到三千代的身后升起了一个非常模糊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