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承恩公等人为了把大皇子从南境弄回京,一直上蹿下跳的,其他朝臣当然也都看在眼里,大多在拭目以待。
这个消息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朝臣们既为岑隐的“让步”感到疑惑不解,又震惊于封炎竟然要去南境主持大局。
岑隐这两个关于南境的决定实在是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一时间,文武百官私底下都是议论纷纷。
封炎是什么人,那可是崇明帝的同胞嫡妹安平长公主的独子。
虽说是皇帝弑兄夺位,但毕竟皇帝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了十八年了,一切已成定局。
这么多年来,皇帝对安平和封炎母子俩可是防之又防,这几年基本上就把封炎给闲置在五城兵马司,让他与一帮纨绔子弟混日子,显然是不想给他任何建功立业的机会。
倘若皇帝没病,可想而知,封炎这辈子大概也就是如此混混度日了。
可是皇帝偏偏病了。
而岑隐又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不但在皇帝重病时擅自决定与北燕开战,现在居然要把皇帝最忌惮的封炎派去南境,而且还不是领个无关紧要的职位或者当个替死鬼,而是去南境主持大局,总揽大权!
岑隐难道是打算要重用封炎?
这个想法令得不少人都是心惊不已。
岑隐行事未免也太大胆、太肆无忌惮了,难道他就不怕皇帝醒过来降罪于他吗?!
有人觉得岑隐真是不知死活,也有人在心里暗暗叹息,以岑隐现在的权势和说一不二的态度,就算皇帝这个时候醒了,真能制得住岑隐吗?
京城里在短短几天内可谓风起云涌,有人惊疑,有人慨叹,有人不安,有人只想撇清关系……也有人喜出望外。
比如承恩公府。
“国公爷,太好了,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一个着青色竹叶纹直裰的中年文士笑吟吟地对着罗汉床上的承恩公拱了拱手。
承恩公穿着一件宝蓝色直裰,斜斜地靠在一张罗汉床上,他的笞伤未愈,整个人看着还犹带几分病容。
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
承恩公的精神看来不错,尤其是双目之中炯炯有神,含笑道:“这件事也全靠诸位一起周旋!”他们总算是把大皇子弄回来了!
“国公爷,您看我们是不是应该‘乘胜追击’?”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坐在窗边的一把圈椅上,拱手请示道。
“岑隐这一次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出了这种昏招。”承恩公若有所思地冷笑了一声,“不过岑隐如此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承恩公抬眼看向那青衣文士,问道:“王先生,你怎么看?”
那姓王的幕僚沉吟一下后,缓缓地说道:“如方才廖大人所言,乘胜追击,借题发挥!”
“封炎还不及弱冠,也就是京里一纨绔,派他去南境主持大局,太过儿戏,干脆我们就上折弹劾岑隐这是想要葬送大盛江山。”
只要揪着这一点大作文章的话,估计也够岑隐焦头烂额一段时间了。
那留着山羊胡的廖大人连忙点头道:“下官回去就立刻去写折子。”
这时,另一个着青蓝色直裰的中年人忽然插嘴道:“国公爷,岑隐和封炎并无往来,会不会岑隐这次重用封炎是为了端木家那位四姑娘?”
屋子里的众人静了一静,下意识地面面相看。
王姓幕僚眯了眯眼,颔首道:“不无可能!”
京中从文武百官到那些名门闺秀,谁人不知岑隐对他那个义妹宠得简直快没边了,别说是封炎,连端木宪能顺利当上首辅,恐怕这背后也有岑隐在使劲。
承恩公闻言,精神一振,猛地从罗汉床上坐起,却不慎扯动了身上还没养好的伤处,国字脸上一阵扭曲。
一旁的大丫鬟连忙去扶他,又给他调整了身后的大迎枕。
身上传来的阵阵抽痛感让承恩公不禁又想起那结结实实的五十笞,面色铁青,新仇旧恨一起上。
“好!如此正好!”承恩公一掌拍在旁边的小方几上,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阴狠,“这下岑隐的罪就更大了,排除异己,任人唯亲,结党营私!”
“国公爷说得是!”
“他分明就是置大盛安危于不顾!”
“……”
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众志成城。
承恩公心里一阵畅快,笑得洋洋得意。
现在岑隐那么向着端木绯这个义妹,为了她,连皇后的脸都打,不过人都是这样,喜欢时,捧若掌上明珠;厌弃时,就是弃若敝履。
待到日后大皇子返京后,岑隐与端木家反目,便会有多厌恶端木绯!
那个端木绯现在爬得多高,有多傲慢嚣张,将来就会摔得有多痛。
一个黄毛丫头不过仗着有阉人撑腰,就连谢家的面子都不给,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承恩公又喝了口茶,心绪平静了些许,环视屋子里的众人,又道:“大皇子回来,南境那边肯定需要人主持大局……”
当然不能是封炎。
封炎要是得了这个机会,在南境建功立业,那么就等于大皇子和端木家又多了封炎这个助力。
“各位可有什么提议?”承恩公问道。
其他人再一次面面相看,只是这一次,却多是面露迟疑之色,毫无头绪。
承恩公也觉得心烦,不管是今日在场的,还是不在场的,现在向四皇子投了诚的官员中,可没有武将啊!
承恩公想了想后,问那王姓幕僚:“王先生,本公上次让你去探探杨家和耿家口风,办得怎么样?”
“国公爷,两家都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复,”王姓幕僚眸色微沉,答道,“不过,属下看着,杨家似乎有些意动,而这耿家……”根本就不屑理会。
他藏了半句没说,但是在场众人都已经意会了他的未尽之言。
承恩公拧了拧眉头,暗骂耿家不识抬举,活该被夺了五军都督府。
承恩公淡淡道:“那你就再去杨家试试……”
要是杨家识相,就给杨家这个机会,去南境的必须得是自己人,也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拿到兵权,这样对四皇子就更有利了。
廖大人却是有些迟疑,开口提醒道:“国公爷,杨家三公子可是端木家的女婿啊。”
这一点,承恩公当然知道,“所以,本公找的是杨家长房,上直卫指挥同知杨柘。”
众人皆是一惊。
众所周知,杨家原来的庆元伯爵位是属于长房杨晖的,后来杨晖仙逝,他膝下只有两个庶子,也就是杨柘兄弟俩。庶子不能承爵,于是爵位便由杨晖嫡出的二弟杨羲承了,而杨家的爵位也正是毁于杨羲这一房之手。
杨家长房恐怕这些年也很不甘心,想要寻着机会重新在朝堂崛起。
廖大人笑了,对着承恩公恭维道:“还是国公爷想得周全!”
杨家几代武将,尤其杨晖曾位至禁卫军总提督,深受先帝的器重,杨家长房在军中也颇有人脉,杨柘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王先生,杨家那边就交给你了,”承恩公也颇为自得,沉声道,“至于其他的,就先等大皇子回京以后再说。”
唯有把大皇子推上台面,给四皇子当个挡箭牌,他们才能谋划下一步。
“国公爷英明!”王姓幕僚霍地站起身来,对着承恩公揖了揖手。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对着承恩公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就差把他说成诸葛再世了。
承恩公听着颇为受用,唇角无法自抑地翘了起来,难掩得意之色,连身上被笞的地方仿佛没那么痛了。
他只是略略一抬手,大丫鬟就察言观色地把旁边的茶盅往他手里递。
承恩公喝着茶,暖意随着茶水流遍全身,浑身都舒畅了不少,意气奋发。
前些日子,他诸事不顺,还被当众笞打,遭此奇耻大辱,成为京中的笑柄。
他定要让岑隐知道,他们承恩公府可不是任人欺压、拿捏的软柿子!
他忍了这么久,这口恶气也该出出了!
承恩公正兴头上,说干就干,当天,他就示意廖御使向内阁上了折子,说是封炎虽曾在北境军历练过两年,但是年纪轻,阅历浅,最近这四年多在五城兵马司里闲散度日,既没行军的经验,也没功劳,恐难担当大任,更没有资格去掌管南境大权。
如今南境军好不容易才终于将南怀人逼退直滇州南部,形势一片大好,这个时候,派封炎去南境实在是太过草率,一个不慎,恐怕会危及南境的安危!
这道折子写得自然是委婉,可是那弦外之音昭然若揭,就差直斥岑隐在乱来,在拿南境安危儿戏了。
其实内阁的好几位阁臣也在迟疑这件事,心中顾虑颇多。
一来是因为封炎确实年纪太轻,二来皇帝一向忌惮安平,虽然现在皇帝昏迷着,但是万一皇帝醒了呢?
封炎去南境这件事可不比岑隐先前下令津门卫总兵伍延平和章文澈去晋州。
不仅是阁臣们纠结犹豫,朝上群臣也是各有说法,一时间有些沸沸扬扬。
岑隐当然知道外面的这些质疑声,但是,他对此毫不在意。
以端木宪对岑隐的了解,这件事怕是很难改变了。
于是,当天上午,端木绯就第一时间从端木宪的口中知道了这件事。
“……”端木绯微微张嘴,有些意外。
端木宪看着小丫头惊讶的样子,不禁失笑,心情轻快了不少。
他这个小孙女啊,往往他与她说什么朝堂大事,她都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波澜不惊,仿佛她早知会如此。
端木绯只是微微一个闪神,就明白过来,小嘴微抿。
是啊,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以封炎的性子,他是不会甘于在京城安稳度日的。
本来封炎都安排好了一切,可以顺理成章地逼宫即位,可是北境沦陷得太快,先简王君霁战死,北境岌岌可危。为了大盛,封炎放弃了之前布置好的所有优势,所以,他如今不得不走一条更加坎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