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李沐芷的哀哼时不时传来,下腹疼得厉害,痛得有些失去意识,徐夫人和翠云急得一头大汗。
徐阳天陪着薛阳在外等着,谁都知道,这是要落胎了。
留了那么久的血,这个孩子命再大,也保不住了。
薛阳的心开始抑制不住地疼了起来,他猝然弯腰,无力起身,双手揪住心口位置,大口喘着气,眼前再次发黑,身形晃了几晃,险些摔倒。
徐阳天迅速在他脖颈后几个穴位处按压一番,薛阳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他不肯离去,便靠着墙站着,痴痴地望着李沐芷卧房的窗户。
徐阳天心知肚明,薛阳这是急火攻心,忧心过度造成的。
素常见薛阳待李沐芷并不上心,怎料今日竟是这般田地,料想他们两人之间还有更深一层纠葛,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屋里屋外的人都不好受,折腾到快后半夜,李沐芷的声音才渐渐低下去。
徐夫人走了出来,满身疲惫,徐阳天冲上去扶住她,疼惜不已,徐夫人却没有看自己的丈夫,而是向薛阳走去,掏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是个成形的女儿。”
薛阳猛然向后退了两步,竟无法再上前,连看一眼都不敢。
徐夫人见他这般情形,为难地看了一眼丈夫,徐阳天接了过去,唤来一直守在旁边的富贵,让他好生安置了,才算完事。
少倾,薛阳问道:“她怎么样了?”
徐夫人答道:“刚才喂了药喝下去,这会儿睡下了,翠云陪着呢。”
“身体怎么样?可还有性命之忧?”薛阳再问。
徐夫人摇摇头,简单解释了下,说的话跟徐阳天刚才告知的相差不大,薛阳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时再听,面上再没别的起伏,只点点头,声音极轻,拱手诚心诚意说道:“这几天实在太过劳烦嫂夫人,薛阳在此谢过,诸般事宜,不胜感激!”
徐夫人见他行此大礼,忙推辞,冲丈夫使了个眼神,徐阳天上前拉起他,说道:“行了,咱们之间何须说这些见外的话。”
薛阳仍旧有些不放心,徐阳天心疼自家夫人,女儿又太小,还离不开娘亲,想让夫人回家,再说,李沐芷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明日一早可再过来,没有非要留下的必要。
薛阳没有再多说,命富贵备好马车,亲自送他们回家。
富贵临走,薛阳瞅了他一眼,等到徐家夫妇上车时,发现车上满了谢礼,徐家夫妇并不想要,徐阳天知道薛阳的为人,便拍拍夫人的手,劝她收下,不然,李沐芷和他都过意不去。
薛阳独自一人坐在廊下,四月的天,夜里已经没有春寒料峭,却仍旧凉意沁肺,薛阳只觉手脚冰凉,周身血液像是被寒冬腊月的雪封住一般,怎么也动弹不得。
富贵送徐阳天夫妇回家返回来,见薛阳如雕塑一般坐在李沐芷的卧房窗外,心下不是滋味,他缓步上前,轻声劝道:“老爷,夜深了,咱们回房歇着吧,您也累了好些天了,不能再这般熬着。”
薛阳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
富贵叹口气,再劝:“若是您身子也垮了,谁来照料姑娘呢?咱们薛家,可不能没有您主持大局。”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富贵说完,俄而,薛阳起身,步伐虽然沉重,仍是一步一顿地走回了书房。
富贵半步不敢离开,他从未见过老爷这般失魂落魄过,往日刚强的人一旦露出软弱的一面,难免太过吓人,富贵放心不下,觉得薛阳似是一根紧绷许久的弦,此时崩裂在即。
薛阳推开门,身子迟钝,连门槛都没避开,脚一抬,被绊了一下,依他往日的身手早已避开,可此刻,他却像是一桩木偶,再无半分灵活,直挺挺地栽倒在地,丝毫躲避都没有,肩膀和头前后脚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富贵甚至连骨头相撞的声音都听见了,他吓得不轻,忙不迭冲上去,将薛阳艰难地扶起。
薛阳并不配合,腿脚根本不肯用力,富贵费了好大劲,也只是将他上半身扶起,薛阳推了下他的手,哑着声音吩咐道:“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富贵当然不安心,可又不敢违拗薛阳的意思,迟疑了片刻,叮嘱道:“老爷,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您跟姑娘来日方长,可不能想不开。”
薛阳像是累极,连话都不肯再说,只挥了挥手,让他快点离开。
富贵将门关上,一时也不敢离开,又留在外面等了会儿。
猝不及防间,一声声压抑的哭声,从门缝中挤了出来,溜进富贵耳中。
他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仔细辨认一番,心中大惊,望着门发着呆,老爷竟然这般?他万万没想到,但也晓得不能再多留,免得见到听到不该他知道的事,便快步离去。
薛阳双手捂脸,泪不住地从指缝间落下,转睫间,肝肠寸断的痛感传遍了全身,他无力再支撑,倒在地上,周身疼地蜷缩成一团。
这么多年,从在李家做帮工,到后来成了学徒,现在他已经成了富甲一方的药材商人,那些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思从未离开,他越是想要压制,越是想要弃之如敝履,反而越发浓烈。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也不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在李沐芷今夜的点破之前,薛阳曾经天真地以为一切都是错觉,将一切归结为不过是因他贪恋美色。
夜幕之下,鲜血之中,他终于能看得清自己的内心,也无处逃避那些汹涌的情感,拆开自己的心,薛阳只觉得除了可怜,丝毫不剩。
而两人之间,直到彼此伤害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才终于承认,他爱她。
一直都在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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