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大家子都等着她去支撑,年幼的弟弟,无能狂怒的母亲,四围虎视眈眈的亲戚,以及无风三尺浪的武林,时刻都在威胁着李家的安宁,她又能懦弱几刻?
人前她需得打起精神来,不让任何人看出内里的虚弱,怕被歹人乘虚而入,更怕抗不下这个家。
直到现在,夜阑人静时,仅她一人,独坐父亲曾经的书房中,才敢哭出来,释放着无尽的悲伤,却顾忌着周遭人的视线,仍旧不能放声,只能默然地哭一场。
青梅走进院子,乍见薛阳在窗户外站着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薛阳伸出指头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做声,又摆了摆手,意思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赶紧走”。
青梅一见他的脸色,便知自家小姐此刻不便见人,简单行礼后离开。
薛阳靠在墙上,望着天际,安静地为李沐芷守住这短暂的平静。
他不知时辰,直到听不到屋内有声响,才起身看去,李沐芷仍旧趴在桌子上,身形一动不动,他大惊,来不及从门进去,掀开窗户一跃,刚落地就奔向李沐芷,探手在她鼻息下,感受到平稳又微弱的呼吸,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出声,李沐芷被吵醒,睡眼朦胧地坐起来,见是薛阳,心下一松,眼睛肿得厉害,抬手就去揉,薛阳探手扣住她手腕,制止道:“不能这般揉搓。”
本想唤人,又觉得不妥,及时打消想叫下人的念头,回头嘱咐她:“等着我。”
薛阳快步出去,从院子外的井里打上一桶水,单手拎了进来,没有巾帕,他抬手就扯下袖子上的一块布头,放进冷水中浸泡透,拧了个半干递给她:“敷敷眼睛吧。”
李沐芷此时已经清醒,再无刚睡醒时候的懵懂脸色,神情恢复到了冷静自持,接过来简单道谢:“多谢薛公子。”
薛阳想要笑,却笑不出来,只故作轻松答道:“举手之劳,一桶水而已。”
李沐芷摇摇头:“不止这些。”
多谢他抱着自己跑到父亲床前,得以见他最后一面,说上两句话,多谢他一直陪在身边,不曾多言多余,多谢他担心自己的腿伤,为她上药,更多谢他夜里的看顾。
李沐芷心中想了很多,却没多言,浑身无力,恨不能此刻昏死过去,什么都不必管。
李沐芷拧了两遍布头,盖在眼皮上,酸涩的感觉轻了些,将布条捏在手里,盯着桶里的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阳思虑再三,还是劝道:“节哀。”
李沐芷抬眼。
他何尝不知道这句话半点用处都没有。
李沐芷红肿的眼睛因着他这句话再次泛起水光,她撇开头,装作不看他。
单瘦的背影看得他心头发紧,薛阳脑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能拥住眼前的人,是否可以些许安慰到她悲苦的心?
他被自己这个唐突的念头惊着了,使出所有理智死死压住这份痴狂。
双手缩在袖子中,捏紧了拳头再松开,终是没伸出来。
沉默片刻,才道:“即便再睡不着也躺会儿,养点气力,明日还有诸多事等着你去办,身体吃不消,如何能行?”
李沐芷不知想着什么,将眼泪一把抹去,神情越发冷寂,那个熟悉的沉稳的她仿若又重新回来,面上的迷惘渐渐散去。
薛阳懂她。
最亲的人死去,她却只有这一夜才可以尽情悲伤,明日早晨,无论多么难忍,都要打起精神来,操持父亲的后事,稳住躁动的母亲,安抚彷徨的幼弟,支撑住云锦坊,养活这一大家子的人。
在李沐芷心中,还有最重要的事,她要追查出谁是害死父亲的凶手。
若不是贼人来袭,父亲的身体明明已经好转。
还能因为什么,与金缕衫脱不了干系。
即便有薛阳坐镇,江湖上多有忌惮,但宵小之徒为了所谓财宝,哪里能任由李家逍遥快活?有的是人愿意铤而走险。
李沐芷心中恨极,却只能忍耐,让父亲入土为安是第一要事,余下的,一桩一桩都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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