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家里住了三年,从来没有一天敢喊那个男人爸爸,也没有一天,当自己是那个家的主人。我甚至怀念自己的舅舅舅妈,他们虽然也经常打我,但我会恨他们。”
也?康明全没有逃过谢乔口中的那个也字。
“对那个家,我只有恐惧。”
谢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忍不住用手遮了一下自己眼前的阳光。
康明全轻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谢乔的身后,他很想抱住她,但当他看到她笔直坚廷的背脊时,又觉得她可能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与理解。
“后来呢?”他问。
“故事哪有那么多后来。”谢乔艰难地眨了眨眼睛,她想说,求求你别再问了。那些事,她根本不想再回忆了。
可是康明全并不如她愿,他一向是个手段残忍的医生,喜欢欣赏自己病人痛苦的表情。谢乔对这个认知,感到愤怒。
“后来呢?”康明全又问了一次。
“那个女人是个BT。”谢乔抬高了音量,痛苦地看着康明全:“她坚持认为我会为了财产,伤害她的两个孩子。”3岁多的谢乔十分瘦小,在舅母和舅舅的打骂下,过早地承担了生活的阴暗面。
她沉默而阴冷,不管那个女人怎么骂她,她都能够一声不吭,暴力有时候是需要升级的,在见识到谢乔的阴沉后,女人第一次动手打了她。
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沉默阴冷的孩子并没有哭,后来在她一次次的发泄下,谢乔除了喊过痛外,一次也没有哭过,更不会告状。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疾病可以传染,暴力也会传染。”简单的一句话,勾勒出了当时谢乔的处境。
“6岁那年,那个女人从拍卖会上拍回来一只明朝的花瓶,值多少钱,我已经记不清了,但那个花瓶被打坏了,家里的佣人都说是我干的。”
那一次,谢乔第一次想到自己有可能会死。
她发着极高的烧,全身都是鞭伤,女人不许医生给她治伤。
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谢乔还记得,那是一个夜晚,天很黑,夜很静,她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自己伸手摸了摸额头,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发烧,她只是对自己说,你不能死在这里。
6岁的孩子或许什么都不懂,但她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在乎她。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你就这样离开了家?离开了燕宁?”康明全呼吸有些沉重,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称那种地方为家。
谢乔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口误,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走出去,没多久便被梦姨救了。”
至今谢乔都想不起梦姨救她的过程,她只知道自己再度睁开眼睛时,以为自己见到了天上的仙女,她甚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梦姨?”这已经不是谢乔第一次提到梦姨了,早在第一个故事里,她就说要去B城找梦姨。
“梦姨是我的妈妈。”谢乔十分笃定地说。或许,在她的幻想里,所有的妈妈都应该是梦姨那副模样。
梦姨带着谢乔去了燕宁附近的一个乡镇,她是镇上小学的英语老师,她还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女儿,小名叫恬恬。
谢乔在那里生活了两年,那两年是谢乔人生中是美好快乐的两年。
谢乔曾穷尽一生的力气想找回那两年时光,但故事的最后,她最不愿意和人分享也是那两年,它成了谢乔心底最深的秘密。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个故事。”半晌,谢乔忽然结束了这个故事,她直直地看着康明全,眼晴里透着无言的哀伤,“在这个故事里,所有的亲人都被我抛弃。”
康明全低下头,不说话了。谢乔的话其实说反了,她真正要表达的应该是,所有亲人都抛弃了她,她在这个世界上,是真正的孑然一身。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