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太医已经走了,左手臂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像坨没有揉开的面团,我盯着绷带上小小的蝴蝶结发了半晌怔,大喊道:“萨梅!萨梅!”
十三阿哥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搁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喊谁呢?”
我急道:“萨梅来过了?”
他微微一笑:“心有灵犀么?”
“把我身上所有的带子绑成蝴蝶结是她的爱好之一,”我解释道,“可不能让她乱跑,她那个脾气会坏事的。”
十三阿哥挑眉,“你竟然担心别人的脾气?”
我叹气,装的老气横秋:“我差点就被打得屁股开花,她要再出事,我可没法保她。”
他淡淡地笑了,“放心吧,蔺兰看着她呢。”
我接过鸡蛋羹眼睛就开始放光,早上去南书房之前喝了一碗小米粥之后这一整天都米水未进,此刻看着这一碗黄澄澄香喷喷还搁了两滴芝麻油的鸡蛋羹,简直让我胃口大开,如获至宝。
“何况,”他在床边坐下,离我很近,“我会保你,以后不用怕。”
他近在眼前的脸庞白皙清冷,睫毛微微扑闪,棕黑色的眸子里映出我硕大的脸庞,我连刚刚喂进嘴里的鸡蛋羹都忘了嚼,呆呆傻傻地看着他,含糊道:“我有点不适应。”
“地暖太热了?”他微微拧眉,骨节分明的长手轻轻压了压床榻,歪着头感受了会儿,作势要喊常心来问。
看着他这一系列小孩子般稚嫩的动作,我的心都快化了,从来没有用过地暖的他却这样的认真,让我无法镇定自若。
我向前伏在他肩上,单手揽着他的后背,轻声道:“我好喜欢你。”
他一愣,半晌才幽幽道:“需要回说吗?”
我笑了:“不。”
沉浸在他身上的味道里不可自拔的我简直想让此刻永久不变,刹那间明白了那些酸文假醋里说的地老天荒是怎么回事了,如果是这样的地老天荒,那我也想要。
“可以起来了吗?”他突然打破我的美妙幻想。
“啊?”
“你的羹汤就快泼到我身上了。”他闷闷道。
我这才想起左手还端着好大一碗鸡蛋羹,连忙直起身来,尴尬地脸都红透了,“要不要这么直接?”
他笑,侧头在我脸颊印上一个吻,“快吃吧,睡着了都在喊饿。”
我捧着鸡蛋羹大块朵硕,咽下一勺又不满意了,仰着头胡思乱想:“要是有肉就好了,烤得油滋滋脆生生的那种肉。”
他拿过一块手帕替我擦去嘴角的油:“你消停消停吧,完颜皓成说了,被蛇咬到的地方是小事,最多两天即可消肿,严重的是腰背上的伤,这段日子都不能吃发物,还得戒辣戒腥。”
我拿碗挡住半边脸,红着眼睛问:“你没看吧?我的伤。”
他皱了眉头:“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光坐着我就已经疼得辣哄哄的,可想而见那伤有多惨烈,所剩无几的形象可不能再丢了。
“以后我不闯祸了。”我小声道。
他笑,“怂了?”
“当然不是,”我咬牙切齿,“就是老巫婆太狠心,再来几次我非得破相又残疾。”
“嗯……”,他沉吟,“那可惨了,早晚嫁不出去。”
我气得差点泼了手里的鸡蛋羹,他抿着嘴笑:“便如了我的意。”
这人不说则已,一说吓死人,早晚得把我撩得心肌梗塞,我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听声音常心已经在勉力应付,十三阿哥的脸顿时寒了下去,交代我不用管便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十四阿哥从暖阁门溜了进来,小声道:“皇阿玛找十三哥说话去了。”
“老巫婆告状了?”我大惊。
他撇撇嘴,似乎不愿意我这么叫他母亲,但还是点点头:“不止是告状,额娘还在乾清宫晕过去了,说要辞掉管理后宫之责。”
“那敢情好!”我作势鼓掌,“没了她,后宫更安定。”
“七月!”十四阿哥跺跺脚,“你认真点好不好,那可是我额娘!”
“你额娘差点把我打死!”我气道。
“可你……”他没说下去,气馁地一屁股坐到软凳上,满脸懊恼。
“胤禵,”我想了想问他,“你也觉得我错了?”
“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他说道,“泼当朝一品官员家的大小姐一身粪,你觉得没问题吗?”
“她差点把我淹死。”我毫无愧色。
“可是……”他又道,“你没死呀。”
我怔怔地看着他,随后抚上左肩,轻声道:“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吗?”
他莫名其妙,我问:“听过冷宫的离年教吗?”
“……”
十四阿哥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激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讲这个故事,是想让他看清楚这个宫里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干净吗?
我自己都看不清楚的东西,为什么非要揪着他来看?我讲了就后悔了。
“那件事真的和五姐有关?”他仍旧难以置信,五公主可是他的胞姐,自称深居简出,可心却黑得发亮。
“你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我说,“可今日之事清清楚楚,那篮子里多出来的几条蛇会是谁放进去的?你额娘?还是你姐姐?”
他瞪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不管是谁,都是在他心上剜刀子。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觉得自己很残忍。
“算了啦,”我去揪他的袖子,“反正没事了。”
他闷闷地‘啊’了一声,突然抬起眼睛来:“毒折是什么意思?”
“什么?”
“额娘在皇阿玛面前哭诉你骂她,非要找精通藏语的人来问毒折是什么意思。”
我愣了一下,扑在床上哈哈大笑,“她活的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