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便看到身穿一袭水蓝色长裙的温恪站在院门口,她披着厚厚的冰丝棉袍,尽管脸色不好,但仍于疲惫中朝我露出真切的笑容来。
还没等我开口,她身后一左一右钻出石宛儿和完颜蝶,三人一同拥住我,细言软语皆是抚慰。
“你们怎么来了?”我问。
温恪没说话,眨眨眼睛竟是想哭的模样,石宛儿却一把搂住我说道:“边西公主病了,我们早该来的,虽说轮不上我们侍药,但陪你吃点东西总是能的。”
我眼眶有些酸,嘴硬道:“你以为我是你么?总想着吃?”
宛儿瞪了我一眼,扬起手来拍拍,便从外面鱼贯而入三五个手提红漆食盒的人来,食盒上贴着‘香楼’的烫金大字。
“东西还是要吃的,”完颜蝶笑道,“夫人病了,总不能你也病倒吧?”
冬日的天黑得很早,尽管太阳晒了一日将大地晒得火辣辣的,它一走,却立马寒意丛生。我让人在临水小筑里升了好大一笼火,上面再用木头搭了一个塔台,萨梅从伙房里找来一根铁钩子挂在两侧,擦拭干净后在上面铺了几片用各种香料酥油腌制的生牛肉,待火苗沿着木头塔台蹿上来的时候,牛肉的香味四溢,竟有几分围炉啖肉的味道。
“七月,”温恪坐在软榻一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道,“出宫前我问过完颜大人,他说姑母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再养一年半载的就会好了,你别太担心了。”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看着温恪被火光映红了的脸庞,“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晚宴那天老巫婆是不是威胁你了?”
温恪垂下眼眸,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皇额娘她都知道了,她知道上次那封信就是秦公子写的,也知道那日我出宫失踪了半日,就是与秦公子在一起。”
我虽然猜到了一些,却没想到老巫婆居然全都查了个水落石出。
“她威胁你了?”我压低声音,“她要你做什么?”德妃那种人既知晓了这么大的秘密而选择秘而不宣,也不惩罚,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要用这个把柄掌控温恪。
温恪摇了摇头,嘴皮干结,情绪非常低落:“她还没有说,只让我好好听话。”
我忍不住暗骂一声,“好好听话?那岂不是要任她摆布?”
温恪含了眼泪却不敢哭出来,怕被宛儿等人看出来,憋了好一会儿才惨笑道:“七月,你就别为我操心了,最多……最多皇额娘就是要我去和亲罢了,去就去吧,反正……我也……今生是没法了……”
她没说完,便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你这几日想做什么?我可以陪着你。”
“奇了,”我歪头道,“老巫婆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竟让你来陪我?”
温恪移开与我对视的目光,重又看着扑闪个不停的火光。
我叹了口气,“当然咯,她这种人奸诈狡猾,要打你一巴掌之前,都会给你颗糖吃的。”
温恪慢慢捂着眼睛,我知道她的眼泪出来了,但她不愿意坦露,我便不揭穿。
“你们俩说什么呢?”完颜蝶咬着萨梅递给她的烤牛肉,“人间多少不惺惺,面对如此美味,你们不心动吗?”
我笑了笑,拽了拽温恪的衣袖:“尊敬的八公主,您也来一点吧,别嫌腌臜。”
“七月,你说董梦烟还活着吗?”温恪吃了一口肉,近似喃喃呓语般同我讲话,未等我回答,她目光看向远处,接着说道:“若有一个人牵挂我,如秦公子牵挂董小姐那样,怎么都值了。”
“谁牵挂谁?”宛儿跟在温泉山庄一样兴致不高,一连喝了好几杯热过的酒,此时说话都有些大舌头,她指着完颜笑嘻嘻道:“反正我知道完颜牵挂十四爷得紧,巴不得赶紧进门儿呢!”
完颜蝶立马红了脸,一把拽住宛儿指着她的手,嗔道:“你就没两句好话是不是?”
我笑了笑,想来那晚完颜的东西是送出去了,“定下来了么?”
温恪点点头,替她俩应道:“定下了,钦天监在拟日子,要等……等……”她说到这里突然有些慌乱,像是说错了什么似的,然后紧张道:“等天气暖一点就……”
我觉得不止温恪,就连宛儿和完颜蝶今晚都有些奇怪,平日里走三步都要揽一揽衣角的大家闺秀,竟愿意陪我吃烤肉,她们卖力的模样像是故意来逗我开心似的,原本我想或许是因为阿妈病了,但我又觉得不光这样。
“哟,这么腌臜的东西也有人吃。”院门外传来一记骄纵的声音,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五公主温宪,心中懊恼的是我这谦府的大门真是谁都进得来,杜自芳这几日是不是脑子里塞太多东西了,竟然接二连三地不派个人通报就随便把人放进来了!
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戏还是得演足,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来探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