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原禾如何把邢姑娘送入轮回,赫连瑛并没有刨根问底,故事听完也就成了,后来的事情用不着她操心。
不过,原禾在讲故事上确实天赋异禀,就是有点啰嗦,从头讲到尾下来,小半天都过去了。
赫连瑛站直身子打了个哈欠,单手撑着石桌一角凑近明月,见她哭得双眼通红,有点为自己的铁石心肠感到不好意思。
想来想去,只好摸出一张帕子递给她,轻声安慰道,“已死之人的故事,听听也就算了,你这心肠可是面团捏的,半点听不得伤心事!”
明月不好意思地绞着帕子,嗫嚅了片刻,才顶着一双兔子眼看向主子,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主子恕罪,奴婢只是见不得这姑娘身世惨淡,好歹算是遇见了原禾道长,否则怕是要困守在那树底下,不知要到何年!”
“如此小事,叫我如何怪罪于你?你心里难受,本是为善意所感,只是那坎坷终究是人家的,活着的人,要学着往前看。”
朝身后摆了摆手,赫连瑛也不再多言,午后的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人身上舒服极了。天气渐冷,在外面坐久了些,她竟然觉得有点冷,果然是缺乏锻炼。
“我回屋子看书去,对了,一会儿你去问问寒星,最近有没有王爷的信件回来。”
“那我呢?”
老实坐在凳子上的原禾抻长了脖子,双手并拢靠在腮边比成一个喇叭型,大声呼唤着,“王妃娘娘,我需要做什么啊?”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出去给清王府惹事,你做什么都行。”
挥手将噪音关闭在外,赫连瑛快步走到暖阁的小窗底下,将后背紧贴在墙上,然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有墨水的味道,她沉下心来闻了许久,才一点点张开眼睛。从前她读《长恨歌》,只觉得荒诞不经,人死了就是死了,哪来的魂魄入梦。
如今听了出离于认知上的故事,世界在她眼里都变了模样。若是人死了还留有魂魄,是不是她还有机会见见那个未曾谋面的娘,然后问她一句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这也只是她痴心妄想。
没人给娘亲布下拘灵阵,人死如灯灭,现在十七年过去了,她又能上哪把人去寻来。
她心里难受得紧,沉思良久,一把抓起笔架上的狼毫,饱蘸浓墨写下来了白居易的《新乐府》。
“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似妾今朝与君别。”
她越写越快,写到最后,字迹都飞了起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摆脱她心里的恐惧和烦闷。
男女婚姻,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能两情相悦,自然是好事。那么长的一辈子,守着一颗看不清的心熬过无数黎明,人活着和木偶有何分别?
邢招月惨在识人不清,可这婚姻是她能做得了主的么?她不能,所以困在牢笼里煎熬了一辈子,到死都逃脱不过。
可自己呢!
她赫连瑛是主动选择的清王,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下场?
“谁能想到,我曾经还是个皇后!”
笑着笑着,赫连瑛跌坐在地上,缓缓伸手抱住了自己。
倘若从始至终一无所知,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惶恐,有人把时间重新拨回原点,而她阴差阳错地走上一条和前世不一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