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说的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阶下囚的局面。望梅止渴,也得有那棵梅子树才行,否则只是天方夜谭。
踉跄着走出屋子,文锡侯看向庭院内无人打扫的一地银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间仿佛从此刻倒退回十数年前的寒冬,王府里有限的三个男孩子中,最小的那个总是笑容温和。
他有一副极好的嗓子,和郁氏一样说话时轻轻柔柔的,声音清冽,会一个人躲在树下唱吴歌。
那时候,褚南豫觉得自己是兄长,应该照顾纤弱瘦小的弟弟。
最重要的是,他和褚缙那个冰块脸不同,而且自己是南,他是北,合该做一对亲兄弟。
然而母亲不喜欢他亲近兄弟,无论是褚缙,还是褚北宸,她都不喜欢。
母亲对他总是严格要求,因为他是嫡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
“阿豫你且记着,那两个庶子是因为母亲允许,才能来到这个世上,他们和你不一样。”
“母亲可怜人家在这侯府里孤苦无依,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不配和你做兄弟。”
侯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眉梢上挑,精致艳丽的凤眼中一派冷漠,连带着看向他时,都冷冰冰的。
褚南豫从来不觉得母亲可亲近,无论看着谁,她眼里总是自然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相比于母亲的角色,他更愿意和府里的奴才婢女一道,恭恭敬敬地作揖唤她一声“夫人”。
他的母亲,如明月一样高不可攀,侯府上下甚至包括了他的爹爹,都没被她放在眼里。
他至今仍然不懂,没有感情,为什么母亲可以嫁进府里做这个空有声名的侯夫人。
琴瑟和鸣的生活不好么?
不必窝在宅院里受罪,不必看着花红柳绿迎来送往,她会拥有一个男人倾尽所有的爱护,就像平昌侯那样。
可惜他的娘亲不是那样,她紧守着最后的体面,端庄克制、不生悲喜,干脆利落地将一生埋葬。
与之相对的,老侯爷浪荡不羁,流连于各色漂亮姣好的女子,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爱意。
他不止一次看到,父亲躺在美人膝上,醉眼迷离着,还要抬手将蔷薇花带在女人鬓发上。
往往在这时候,父亲会说很多动人心弦的话,把那女子哄得双颊酡红,像是海棠花开在了脸上。
之后就是母亲冷硬的一句训斥,她板着面孔,威胁自己若是再看一眼,须得抄两百遍书呈给她。
对于那时候的褚南豫而言,抄十遍书都是酷刑,何况是二百遍。
如今想来,母亲挺直的背脊,还有看向父亲时,不屑一顾的眼神,都是在维持她最后的体面。
也许这一切都是报应,褚家的人注定活不长久。
无论是缠绵病榻初见起色的父亲,还是死于心思郁结的母亲,没有一个真正等到了白头。
他还记得父亲在的时候,经常说三小子是最像自己的,每每说到最后,总要哀叹一声。
那时褚南豫以为,父亲说的是智计胆量,心里叹息三弟生了个庶子的身份,注定走不了太远。
哪曾想早在许久以前,老爷子就知道自己养了一头狼崽子,冷酷无情,和他一样的没心没肺。
可惜发现的太晚,就他老人家那副日薄西山的样子,怎么斗得过正当时候的太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