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爷都猜到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上报给太极殿不是更好?”
高雍居高临下地看着褚北宸,隔着一层头发阻挡,他看不清褚北宸的脸,却能从语气里听出嘲讽意味。
“是因为郁夫人的死,才让你变成这样?可你也该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多纠结于仇恨,它都不会给你带来好结果。”
“所以,我就应该对这肮脏污臭的地方置之不理?”
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褚北宸拨开乱发直视着高雍,爬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因为愤怒而向外凸起,看着像是从炼狱里钻出的恶鬼。
“清王殿下,有时候我真是恨极了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刀没割在自己身上,永远都不会感到疼。就算失去了双亲又如何,可你从未感受过一无所有的痛苦。”
“这样的你,没资格教训我!”
褚北宸一席话说得高雍默不作声,空荡的牢房里,因为他压抑着的嘶吼突然陷入了死寂。
半刻钟后,高雍突然抬眸冲他笑了笑,漆黑的眼睛像极了浓重阴霾的夜空,看不见一点光亮。
“所以,那些被你杀的人也是活该,活该为你愚蠢的报复而陪葬?褚北宸,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替皇帝要一句说法。我为的,从来都是安州百姓,那些在你眼中可以随意牺牲掉的贱民!”
伸手一把握住他的脖子将人摁在墙上,高雍眯眼盯着细碎的灰尘从天而降,在两人间隙中升腾起舞,隔出一道似有若无的线。
平复良久,他终究是松开了手掌,向后退开一步,任由褚北宸倚靠在墙上粗喘着气。
“一开始我觉得你很可恨,但在了解到一些事情后,我又觉得你可怜。”
“我是替郁夫人可怜你,你从来都没想过,她希望你成为什么样子,反而执着于把自己毁得面目全非。他年黄泉路上重逢,你如何对得住她为你起的名字?”
“可怜我?”
低声重复这几个字眼,褚北宸念了一遍又一遍,声音沙哑悲恸,到最后只剩下了气音。
他双手环抱着双腿,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膝盖里,压抑多年的痛苦在这一刻宣泄奔流,几乎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无助。
是啊,娘亲会心疼他的,可是那样好的人,连死都没办法做主。百两金买了她的一辈子,连带着她的命一起被禁锢在地底下,生生世世无法脱离。
“自从我娘被一碗毒酒灌下去,做了老头子的陪葬品,就不可能得到安息了。”
长出一口气,褚北宸仰头与高雍视线相对,含着泪水的眼里已然被疯狂占据了所有。
“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搅它个天翻地覆?因为我要皇帝挖坟鞭尸,把那人的一切恶行昭告天下,我要带我娘回江南去。”
高雍默然收回目光,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他对别人家的私事不感兴趣。
“你也好,褚盛珩也罢,你们褚家的人都是疯子!”
挥袖离开原地,高雍动作麻利地落了锁,抬脚向着来路而去。烛火摇曳,一阵风从不知名的地方路过了此处,却带不走人世间的喜乐悲愁。
头顶青天脚踩厚土,然而活在其中的人们总是有着不可言说的苦痛。
除了自救还能如何?
不是所有仇恨都能有着成功宣泄的出口,就好比当年母妃微笑喝下的每一碗安胎药。
那里面确实都是养身滋补的好东西,唯独其中的两味药材在混合之后,会产生细微的毒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