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再次来访,是赫连瑛未曾预料到的。
和上次相比,她整个人看起来要憔悴许多,眼光涣散着,偶尔说话的时候,总是直愣愣地对着桌子发呆。
想起之前原禾说起的关于裴侍郎的花边秘闻,赫连瑛沉思再三,还是选择了绕开这个话题。
“你脸色太差了,是不是还在担心江大人?这种情况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日后总有机会重回官场的。”
“我知道,从一开始做出选择起,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有得必有失,这世上没有白来的馅饼。”
关于江婉,傅蓁其实没多少印象,一是不熟,二是不想熟。以至于说起这个人时,除了家世背景,再讲不出别的东西。
她无法想象那个在先皇驾崩后,说着“我们总是要长大”的沉静少年,在又一次经历巨变后,该如何催促自己赶快成长。
小舅舅,终究是把自己活成一个让所有人满意的模样。他不争不抢,任由江婉潇洒离开,任由终身大事被外祖母当做政治筹码。
她不是没想过出声抗议,却在每一次将要开口的最后,选择了沉默。
怪只怪她力量不足,偏又想两全其美,做不成无所畏惧的傅蓁,偌大的安国公府就在身后,没法由着她去任性。
没了先皇庇护,高雍就是一个曾经受宠的皇子,和权势如日中天的太后比起来,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对于攀附着皇权而生的世家贵族们,如何精准选对阵营,才是他们要去考虑的。为了感情去牺牲家族的发展,显然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出的选择。
而刚好,江婉并不是个感情胜于一切的傻子,她需要为江家考虑,为她父亲的仕途考虑。光这一点,傅蓁就没立场谴责她,本质上她们都是一样的自私。
话虽如此,可为人者总是要被感情左右判断,并不是谁都能在对错之上大公无私,傅蓁该讨厌她,还是一样的讨厌。
奈何江婉没有他心通,自然不会晓得傅蓁丰富的心理活动,即便能知道,也不会对她的厌恶有所触动。
因为经历过绝望的人,已经不会再把心思浪费在没用的地方了。
早先在设计琉园的时候,长公主突发奇想引了护城河水进来,随后又在水池中央用青石搭个高出寸尺的平台。
原是想着在上面搭个凉亭,夏日里好待在里面赏荷。正巧皇上有意让她负责金英花会的事,长公主看着还没来得及动工的青石台出了会儿神,当即拍板叫停了工程。
于是就有了今日里,华英公主在台上锦衣华服,翩翩起舞的开场表演。
虽说早就过了荷花花期,但抵不过长公主有奇招。
仿做前人曲水流觞,把金芙蓉、紫荷衣之类搭在特制的木板上,任其在水中随意漂浮,再配有石台之上仙姿飘逸的女郎,委实惹人心动。
江婉是臣妻,虽有着裴阁老在前,到底是够不上皇亲国戚身边。幸而她位置极好,隔着花团锦簇、衣香鬓影,也能将那位清王妃看个清楚彻底。
即便没有这一眼,从她得知清王大婚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先于头脑反应,顺手将其从记忆里翻找出来。
只不过那时她才是清王妃,而这位,则是太子殿下执意娶进东宫的太子妃。
没错,裴家的少夫人江氏,其实是个重活一世的妖孽。更准确的说,是她为了避免曾经犯下的错误,用一颗心和某人做了交易。
原本她是不信的,但那时的她已经走投无路,江家已如大厦将倾,摇摇欲坠,她除了殊死一搏,再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