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二年二月初八,巳时五刻
盖州城下,旗帜飞扬,兵戈林立,近四千山海军列阵,铠甲鲜明,军威严整。
迎风飘扬的帅旗和三辰军旗下,朱云策马而立,接着千里镜观察着远处一里外缓缓逼来的金军。
入眼之处,尽是漫山遍野,黑压压一片的敌军,在一面黑色大纛旗和四面猛安旗的引领下,犹如一只五彩斑斓的巨兽般的朝盖州城压来。
包括辅兵在内的非战斗人员,金军总计约有六千余人,前后左右大致可以分为四部分,行进在金军大阵最前方的是约四百名“硬军”,这些“硬军”人马皆披坚硬重铠,甲胄形制与《中兴端应图》描绘的别无一二。
战马浑身上下披挂着马甲,只露出双眼和四蹄,马身甲是一块块宽大厚实的甲片连缀而成,上面涂上了一层黑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乌亮的色泽。马首带着亮光闪闪的马面帘,插了一排白色的羽翎。
骑在马上的骑士头戴形如半球的西瓜形头盔,全身包裹在重铠中,打磨抛光的方形扎甲甲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水银般耀眼。
头盔眉遮上两道微弯的凸痕,像两道愤怒竖起的眉毛,眉遮下的面门在厚实的铁叶顿项包裹下,只露出两只人眼。
也有人将面门前的顿项掀起来,用头盔上的系带固定好,从而保持通风和视野的开阔。
还有人干脆不戴头盔,头上带着乌纱幞头,光秃秃的脑门上垂着两条细小的乌亮发辫。
跟随在硬军后方的是约六百名轻骑,这些轻骑的装扮与镇东关之战,单徒拔改麾下的骑兵大同小异,都是内穿一套半身甲,外罩盘领窄袖的戎服袍,马鞍旁悬挂着箭囊弓袋。
这是整整一个满员的“硬军”猛安,也是金军的中坚力量。
行进在“硬军”猛安后方的是两千阿里喜和一千渤海人,汉儿组成的签军,组成三个步兵大方阵。
最后则是八百余渤海骑,由铜州猛安张玄素亲自率领。
在金军右翼则是近千“拐子马”,大多也是通用骑兵,装备与硬军猛安中的轻骑别无一二,大多是甲止半身,护膝微存,披挂皮马甲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放下千里镜,朱云深吸一口气,对着并肩而立的朱霖吩咐道,“吹中军掌号哱啰,全军起立,骑兵营披马甲!”
“呜呜”
一道沉闷的哱啰声在帅旗下传开,原本还在坐地休息的战兵,齐刷刷的持枪挺立,在一阵甲片摩擦的咔嚓声和长枪的晃动声中,宛如一堵堵红色的“胸墙”凭空浮现。
“什么?”
黑色大纛下的习古乃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竖起来的长矛,面色大骇,赶紧勒马停下,朝着身边的亲兵大吼道,“快吹号,全军止步。”
低沉的号角声再度响起,金军不论是骑兵还步兵,都各自谋克和蒲撵的喝令下,纷纷止步,在距离山海军二百步五十左右的位置停下。
习古乃神色也肃重了起来,身边的亲兵利索的双脚脱蹬,人稳稳的站在马背上,紧张的观察着前方的一举一动。
“都统,为何让全军停止前进。”
一直跟在习古乃身旁的张浩不解的问道,他年纪轻轻,资历远不如张玄素,没有带兵经验,故而跟在习古乃的身边观战,目睹大仇得报的同时,顺便在习古乃的言传身教下学习兵事。
习古乃正要开口解释,身边站在马背上观察的亲兵突然向右一指,惊呼道,“都统,赤fei的骑兵开始披马甲了。”
“马甲?”
习古乃朝亲兵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山海军左翼的骑兵营一片忙碌,穿着红色暗甲的骑兵们在辅兵的帮助下,利落将白色的马甲披挂在战马身上。
“赤fei哪来的马甲?”
习古乃一时间有些凌乱,没想到山海军有马甲,而且骑兵营不少战马,都在披挂马甲。
“都统,赤fei前番劫掠了辽阳府的武库,想必也寻到许多马甲。”张浩在一边小声的提醒道。
“马甲?”
金军右翼的阿勒根没都鲁望见对面的骑兵营开始披挂马甲,顿时惊呆了瞪大了牛眼。
艹,这些赤fei居然连马甲都有!
震惊之余,阿勒根没都鲁以手扶额,作为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他深知赤fei的骑兵虽然只能披挂皮马甲,但是也能让战马免疫九成以上的骑弓射出的箭矢。
这五六百低配具装骑兵,偏生让自己这边对上,不好打呀。
头痛之余,阿勒根没都鲁羡慕望向中军阵前的四百硬军,若是自己能有一百硬军,就无惧对面的骑兵营了。
最初完颜晏被空降到咸州的时候,身边除了完颜思恭率领的一个禁卫军谋克外,还有两百套全装铁甲和马甲。
这可把习古乃乐坏了,他麾下也就能拿出一百硬军,配上完颜晏带来的马甲和硬军,足以装备一个标准的硬军猛安。
原本阿勒根没都鲁以为自己能无比荣幸的指挥这支硬军猛安,却没想到郎主一纸诏书,让完颜晏当猛安孛堇。
自己为国征战沙场多年,浑身伤痕累累,立下战功无数,方才能成为一个行军猛安。
可他完颜晏一个二代,只打过一次治安战,就官运亨通,还能身居猛安之位。
老天何奇不公。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谁叫他既不姓完颜,又只是出身纳邻河的小部落,身份自然不及郎主的堂弟尊贵。
习古乃很快面色恢复如常,指向远处长枪如林的山海军,向张浩轻声解释,“张承应,敌皆步兵,我等不可轻易以骑战。”
“都统,赤fei的步阵有何惧?只消我大金铁骑杀将过去,定能一举绞杀。”张浩不以为然道,对于大金铁骑的战斗力是有着蜜汁自信。
习古乃暗道张浩也是图样图森破,对于军事一窍不通,故而敢在此大放厥词,神色淡然道,“赤fei步卒阵形严整,又多使长枪,硬军若贸然驰击,恐难有所获。”
习古乃征战多年,在他的印象中,见过的最为顽强的步阵,是十二年前他随阿骨打亲征黄龙府时,在达鲁古城外对阵的三万辽国屯田汉军。
这些被契丹人无情抛弃的屯田汉军,军械甲胄弓弩稀缺,又是临时征发,故而训练不足。
这么一支三流的后娘养炮灰汉军,在临时推举的汉人将领指挥下,面对太祖阿骨打率领的开国“精锐”,没有选择投降,反而拼死反抗,作困兽犹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