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戚竹满布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是涌出了泪水。
她下不了手,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废物,师尊自幼将她养大,而现在面对杀害师尊的凶手,她竟然下不了手……
戚竹举着剑,直直地看着韩魂。
良久,她的手里的剑、无力地滑落到地上。那个青衣的女子,缓缓地蹲到了地上,捂着脸、抽泣着:
“你让我走吧,我想回家……”
她的话,让韩魂突然间一怔。
短暂的停顿之后,韩魂竟然是发疯了一般,再一次将戚竹一把拥到自己的怀里,他不顾她的挣扎、不顾她的眼泪,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不……你不能走……你不能离开我……”
“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离开。”
在家中一众人的围观之下,这一场闹剧,终于是结了尾。
戚竹被韩魂关到了房间里,房子里一切尖锐的物品和所有能被砸碎的东西都被搬走了,整个屋子就像一个牢笼一般、禁锢着一颗早就想解脱的心。
韩魂每日都来,温柔地和戚竹说着话,说着他们过去的事情,说着一切一切曾经有过的甜蜜。
他也解释了许多,
只是,
戚竹什么也不能再听进去了。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昆嵛派大弟子,如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在房间的角落里抱着膝,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几天之后,韩魂再一次从集市上买了新奇的小玩意儿,拿到戚竹面前,用尽了他一生的温柔轻声说道:
“阿竹,你记不记得从前在秦国,你喜欢集市上的这个竹蜻蜓,我们那个时候却没有钱买。我就回家自己给你做了一个……可惜那个竹蜻蜓不小心掉到河里去了。”
他轻轻笑道:
“不过现在,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只要你开口……”
而这个时候,一直不说一句话的戚竹突然说道:
“我求你放了我吧。”
韩魂的笑容,微微的僵硬。戚竹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让我走,放了我吧。”
韩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沉声说道:
“阿竹,我们那么多年的情谊,都不值得你留下吗?”
戚竹冷漠地没有去看他,只是说道:
“如果当初杀死你母亲的人是我,你会让我留下吗?”
韩魂突然、无话可说。
戚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情,淡淡说着:
“我能对你做出最大的宽容,就是从此两不相欠。”
那一天,韩魂打开了戚竹的房门。那个与他一起度过了十数年时光的女子,终于是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开了他。
她什么都没有带,
也拒绝了韩魂的护送。
她像是厌倦了冬日的风,不带任何留恋地走到了下一个季节。
画面,再一次戛然而止。
无数的迷雾翻飞而过,这一次却是十分迅速地切换到了下一个画面。
两个画面之间切换,如同换做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一个人间地狱,一个人间天堂。
似乎是一片祥和的街道,马车咕噜噜地滚过,耳边是时不时冒出来的叫卖声。画面渐渐地向一个精致的小楼拐过去,轻纱朦胧,那琴音却依旧如从前一般清凉。
琴音之后,传来脚步声。一个白衣的男子从楼下顺着楼梯缓缓走上来。
他那一身衣衫不是讲究的款式,而是洒脱的样子。他听着琴声,在轻纱之外静静地伫立了片刻,然后赞道:
“琴声如清泉,沁人心脾。不过弹琴的人心中有郁结,终究是在那不染尘埃的清泉里夹杂了半分尘土。”
轻纱后的琴音渐渐停下,女子的声音传来:
“高山流水觅知音,李公子真是次次都能读懂我的琴音。”
白衣的男子温和地笑着,感叹道:
“你倒是很久没对我如此客气了,弄得我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这个时候,轻纱被一只白净的手挑开,那个青衣的女子走了出来,嘴角是轻松的笑容:
“世诚你这些日子看来是很闲,整日里还有时间往我这里跑,看来是家里的房子修好了?”
世诚,
是李信的表字。
李信摸了摸下巴,发自内心笑着:
“这不是在家看着也糟心,谁能想到平白无故家里走了水,老爷子撇给我的那些钱啊,真是不够我霍霍的。”
每次与这个人说话,戚竹都不自觉地身心愉悦,她掩嘴笑着,开玩笑地说道:
“这临潢城里可是有传言,你李大公子家里走水、可是被我克的呢。”
没想到,方才还嘻嘻哈哈的李信听到她这么说,一下子有了几分严肃,他敛了敛笑容说道:
“哪个长舌头的乱嚼舌根,等我去教训他,打的他亲妈都不认识。”
戚竹看他这么严肃的样子,不由地笑出声:
“我说着玩儿的,你别这么认真。”
她一边转身从桌子上翻找着东西,一边继续说道:
“再说,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克的着你吗?”
李信看着她的侧影,明明已经是三十几岁的女人,却比二八少女更加吸引人。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倒是宁愿你克的着我。”
半年前,戚竹来到临潢城,身无分文、只能给别人做工赚口饭吃。
那一天,她来到了秦国有名的世家李家,无意间、见到了李家的大公子——
她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李信。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李信给她置办的房子里住了半年了。
戚竹看着李信,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不想搪塞他,只能揭开了说:
“世诚,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但是我真的是怕了、累了,你是个很好的人,不值得为了我耽误这么多年。”
李信其实是有些沮丧的,但是他却习惯性地笑着,他坐到了旁边的一把椅子上,问道:
“你还想着韩子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