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月望日,夜深人静时,万籁此俱寂,但余竹篁音;清风拂过,落影摇曳,明月竹间照,清泉石上流。酒斟满,杯莫停,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今晚是赏月的好日子,竹亭之中,凌云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单手支颐,抬头望月。
雁边风讯小,飞琼望杳,碧云先晚。露冷阑干,定怯藕丝冰腕。净洗浮空片玉,胜花影、春灯相乱。秦镜满。素娥未肯,分秋一半。
每圆处即良宵,甚此夕偏饶,对歌临怨。万里婵娟,几许雾屏云幔。孤兔凄凉照水,晓风起、银河西转。摩泪眼。瑶台梦回人远。(选自宋代词人吴文英之作《玉漏迟·瓜泾度中秋夕赋》)
此刻竹篁峰上仅他一人,孤单的身影,幽静的气氛,渲染心中愁绪,神情中流露悲凉。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清风带来的是悲凉,带不走的是满腔愁绪,无言独酌,欲寻心中寂静,却不料蚀骨之伤难抚平。酒使人忘记烦恼,饮一壶浊酒,消千愁,解百绪。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酒醒之后,一切如初,一时的沉醉只得一时的宁静,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风泛须眉并骨寒,人在水晶宫里。蛟龙偃蹇,观阙嵯峨,缥缈笙歌沸。霜华满地,欲跨彩云飞起。
记得去年今夕,酾酒溪亭,淡月云来去。千里江山昨梦非,转眼秋光如许。青雀西来,姮娥报我,道佳期近矣。寄言俦侣,莫负广寒沉醉。(选自明代词人文征明之作《念奴娇·中秋对月》)
“师兄!”他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寒向他招手,而今的她已不似一月前的模样,换上素衣白裙,宛若谪落凡尘的仙子,天生丽质难自弃,她步伐轻盈,倩影卓约,清风拨弄她如瀑的青丝,黛眉皓齿,绛唇杏鼻,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沁人心扉,莞尔一笑,使人沉迷……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选自北宋诗人苏轼之作《西江月·梅花》)
凌云收起心中的愁绪,挤出一抹宛若朝霞的微笑,“过来吧!”
清寒欣然向他走来,凌云为她斟酒,两人相对而坐。清寒故意把佩剑放在竹笛的旁边,凌云注意到了她这一举动,却也没说什么,还似往常那般放任她的所作所为。今晚不同于往日,平日里都是清寒擅作主张,往竹篁峰跑,这一次却是凌云约她出来,饮酒赏月,共观美景。
凌云这一系列举动让清寒觉得很奇怪,平日里凌云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今日居然会约她一同赏月,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莫非他有别的目的,“师兄,今日你怎么想起约清寒一起赏月?”
凌云不怀好意地看着清寒,戏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一个人生活在凌雪峰上挺孤单的,便想着约你下来说说话,互诉衷肠嘛!”
清寒才不信他的鬼话,他这明显是在调戏自己,抱怨道:“师兄,你又拿我开玩笑!信不信清寒再也不理你了!”
“你若不理我这个师兄,那你身边可真的没有陪你说话的人了!”凌云不仅不思悔过,还变本加厉地说。气得清寒话都说不出,一时间无言以对,她真的有种揍凌云一顿的冲动,若非她现在的修为还不及凌云,她非得好好教训一下凌云。
“师兄,你就知道欺负我,在师父面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清寒直接搬出道宗,想借此压凌云一头,看他还敢不敢戏谑自己,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凌云对她的话视若无睹。
道宗正式收清寒为弟子后,便把清寒交给凌云指导,传授她一些入门武学和修行方法,在她筑基之前,练气期便由凌云代为传授。清寒的灵根虽差,但她的悟性还不错,短短几天便将入门武学和修行方法融会贯通,已经到了可以出师的地步,但相较于高阶修士的境界,她的境界还是偏低,不能修习筑基期以上的功法。实际上凌云的境界比她还低,而且永远不会突破练气期,凌云能教她的也只有这些基础性功法,剩下的还需道宗亲自出马。除了道宗吩咐的几本功法秘籍外,这一个月来,凌云还指导她继续修习她娘留给她的寒冰诀等一系列冰属性功法,这些冰属性功法很切合她的体质,而且在过去的几年里,她也一直修习这些功法,口诀要义早已刻进骨子里。凌云只需为她讲解以前没弄明白的地方,剩下的她自学也没有障碍。
一个月来,清寒的进步他是有目共睹的,也大概明白道宗为何收清寒为徒的缘由,以她的天赋和勤奋,终有一日她可以超越自己,达到他前所未有的境界,成为新的一代宗师,甚至得道成仙也说不一定。她的灵根或许一般,比不过那些天之骄子,但这并不代表她超越不了别人,损有余而不必住,灵根上的差距,那便用后天的勤奋弥补,此之谓天道酬勤也!
这一个月,说是凌云守着她,倒不如她守着凌云,有事没事就往竹篁峰跑,有些时候还住在这里赖着不走,似乎竹篁峰才是她的居所,凌云反而像是一位外客,借住在竹篁峰上。当初道宗将她的居所安置于凌雪峰,便是出于她的体质考虑的。她自幼修习冰属性功法,身体可以承受超过常人所能忍受的低温,寒暖与她而言,没有太大的差距,她的身体在寒冰决的潜移默化下发生了质的飞跃,如果能配合恰当的功法深造,那她的前途将是不可估量的,这也是道宗为何收她为徒的原因之一。
凌云有半神之躯,清寒有寒冰之躯,前者是不费吹灰之力,与生俱来的,后者是历经千难万苦,修炼得来的,两者的境遇虽是不同,但终有一天,后者必将赶超前者,这是注定的,只是不知道凌云能否看到这一天。半神之躯赋予他神的力量,却没有赋予他神的寿命,三十岁与他而言已经是极限了,成仙之途无望,从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凌云并不在乎生死,人终有一死,若无生之死,何来死之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然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生与死,这是一个牵动无数人的问题,古往今来,多少人困惑于此,亦有多少从中感悟生命的真谛。道宗教不了他仙道,但人生的大道道宗感悟至深,派他下山游历,便是让他经历人间的疾苦,感悟属于他的道。一年的游历,他看到了许多,也感悟了许多、明白了许多,生死别离是每个人注定经历的事,听上去悲惨无比,人间却也因此而美好,七情六欲本就是每个人所拥有的,不食人间烟火,不闻人间情色,此乃仙界而非人间。
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凌云做不了济困扶危的大侠,也做不了指点江山的政臣,他想做的不过是履行他的承诺,守在她的身边。
春秋时,鲁国曲阜有个年轻人名叫尾生,与圣人孔子是同乡。尾生为人正直,乐于助人,和朋友交往很守信用,受到四乡八邻的赞誉。
有一次,他的一位亲戚家里醋用完了,便向尾生借,恰好尾生家也没有醋,但尾生并没有回绝而是说:“你稍等一下,我里屋还有,这就进去拿来。”
尾生看似往里屋走,趁亲戚没注意,悄悄从后门出去,立即向邻居借了一坛醋,并说这是自己的,就送给了这位亲戚。孔子知道这件事后,批评尾生为人不诚实,有点弄虚作假。尾生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帮助别人是应该的,虽然说了谎,但出发点是对的,谎言不也有美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