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不怪你!”明哲冲她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目光中尽是宠溺,伸出手,“走吧,先去换身衣服,然后我们去镇上买梨花酥。”
鸢儿愣了愣,“啊……好呀!”
天生迷糊不可怕,有人嫌弃,却也有人当成宝,捧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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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之后,天气便日渐转寒。
汴河上的白鹭开始向南方迁徙,连平时呱噪无比的青蛙也纷纷钻进土里,准备越冬。
诗瑶买了一艘乌篷船,平时无事便泛舟湖上,静静地观赏这片优美而安宁的天地。
直到有一日,一名画师找上了她。
画师正在画一幅汴河秋景图,原本已完成了大半。然而不久前他再次来汴河取景,却恰巧看见了泛舟的诗瑶,一见难以忘怀,寤寐思服。
他想要将她画入画中。
“姑娘与这天地似乎并非在一处。”画师将自己的苦恼告诉诗瑶,“我实在不知该如何下笔。”
“我不懂丹青。”诗瑶冷漠地回答:“你问错人了。”
她出身不俗,怎会不懂书画?只是无心罢。
画师并没有轻易放弃,自那以后,每当诗瑶泛舟湖上,身后必定有一双牢牢跟随她的眼睛。不过那画师也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会上前与她搭话,她也就容忍下来,只当做对方不存在。
秋去冬来,一转眼就是数月过去。鸟兽尽皆蛰伏,连游人也少了许多,汴河变得更加安静和冷清。
诗瑶自幼在京城长大,早已习惯了寒冷。她买来一只小火炉放在船上,在火炉边温酒发呆,一坐便是一整日。
画师再一次找上了她。与数月前相较,他看上去憔悴无比,仿佛老了许多。
他双手捧着一幅画卷,请诗瑶展开一观——是那幅汴河秋景图!
诗瑶在画上找了自己的乌篷船,然而乌篷船上却是空无一人。她转头看向画师,发现对方已然泪流满面。
“果然如此!”画师指着诗瑶,似哭似笑,“你本就是画外人!”
他哭哭笑笑,疯疯癫癫地走了。诗瑶看了眼留下的画卷,随手将之卷起,丢入火炉。
画师说的没错,自他走后,她便封闭了自己的内心,即便强行画入画中,也只是一具无心的躯壳。
于这天地,她只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一个画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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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穹捧着本《论语》仰面卧在榻上,目不转睛,生怕漏看了一个字。
宁夜,这个独霸天下、武貌双全的男人,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青竹,你为何要逃?”
“逃?”她冷哼一声,“我如何能逃得出天下第一的手掌心?”
男人星眸一沉,转瞬间竟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他猛地攥住青竹不盈一握的皓白手腕,用力将她往怀中一带。
小穹忽地提了口气,两腮漫上薄红,定了定神,指头一捻,翻到下页。
“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埋头在她的颈窝里,轻声软语地央求着。
青竹只觉自己的一颗心倏地揪紧,一下子腾空,如置云霄。她身子滞了片刻,终是将手轻轻地搭在了男人的背上,双目深情凝望,温柔道:“好!”
读罢,小穹登时满脸通红,咬住嘴唇憋着笑意,双腿腾空蹬得飞快。
她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揪紧衣角,眼波闪烁,满是向往。
“小穹,快来!”凌云忽喊道。
小穹惊得一个激灵坐起,拍拍脸颊,将书放到桌上。
“来啦!”她穿上绣鞋,扇了扇领口,又照了照镜子,这才慌慌张张地向门外跑去。
轩窗敞着,风一拂,《论语》的衣书掀起,露出了里头的前封——《事如春梦了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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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疾驰,驾车的老人身披蓑衣,盘膝而坐。瘦小佝偻的身体仿佛一颗铁钉,牢牢钉在了车轸上,也定住了身下马车的摇晃。
数道尖锐的破风声突兀响起。
雨幕中亮起一道闪电似的刀光,数支被拦腰斩断的箭矢飞落在马车两侧。老人抬起头,看向箭矢飞来的方向。
“刘叔叔。”一只手拨开车帘,车中人低声问:“是后面的人追上来了?”
“殿下莫慌,一群跳梁小丑而已,老朽还应付得来!”
话音未落,老人耳朵微动,骤然向后望去。暴雨遮挡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然而身后轰鸣的马蹄声,竟是盖过了雨声,不断逼近过来。
能有这般动静,必是湘围的骑兵。
前有拦路,后有追兵。车厢中,槐序沉默地握住了断月剑,却听外面驾车的老人对她道:“殿下,看来老朽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刘叔叔……”她沉默了。
“天师门的道宗是可信的人。”老人打断她的话,口中快速交代道:“此地往南便是月和客栈,那里有老朽的手下,他们会护送殿下继续南下,望殿下此去珍重!”
又是一波箭雨袭来,老人脱下蓑衣,将内力灌入其中,挥舞着蓑衣抵挡飞来的箭矢。眼见前方的雨幕中隐隐可见拦路者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从车上站起身来。
“殿下,前路艰辛,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决不能让断月剑落入湘围手中!”
她没有犹豫,点点头,“嗯。”
“好,那老朽这便去了!”
老人从车上跃下,提着刀消失在雨幕中。槐序拿起缰绳,沿着老人用性命开辟出的道路,驾着马车继续向前。
不要流泪,不要停留,哪怕前路遍布荆棘。无论何时,都要挺起胸膛,充满骄傲地活下去。
因为她是公主,亦是断月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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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孩子有时会害怕君影。虽然出生在苗疆的孩子时常见到蛊虫,可像君影一样对蛊虫亲切异常,把丑陋的虫子当成是自己亲密的朋友,独她一份。
“你们不觉得蛊虫很可爱吗?”君影拿着手上的蛊虫靠近小孩,小孩连忙躲开。
“君影,你快放手!我娘告诉过我,你手上拿着的那只蛊虫叫断魂蛊,有剧毒!”
君影有些疑惑地收回手,仔细观察了手中名为断魂却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蛊虫,“可是你们看,我拿着不是好好的吗?你们要不要试一试?”
小孩半信半疑地靠近,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蛊虫,便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指甲处更是迅速发紫发黑,两人赶忙跑回寨子里。好在蛊虫接触不久,并无太大毒性。在懂得医术的大祭司替小孩放血包扎时,君影双手合十,抱歉道:“对不起,我都忘了娘亲以前告诉过我,我的血很特别,一般的蛊虫伤不了我。”
小孩气哼哼一声嘟囔,转过头去不肯理会君影。其他孩子也不理会君影。
“你们别不理我嘛!下次我跟你们阿娘说咱们一起去道宗那儿学功课,实际上咱们去密林里玩好不好?”
“你说真的?”小孩有些怀疑。
君影点点头,“君影最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君影眼睛闪闪,紧紧握住朋友另一只未中毒的手。
“那还差不多,冲你这句话,我暂时不生你气了!”
“那下次我把我师兄也叫上,咱们一起出去玩。”
大祭司看着她,默默叹气,“你这丫头当着我的面说这些,真的好吗?”
水月寨的大祭司,号称蛊仙,也就是君影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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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故事没有他的身影,每个故事也都有他的身影。她们的故事加在一起,便是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