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沥的小雨是从太阳落下那一刻开始下起来,整个皇宫廊庭拐角处设置的长筒高柱灯被急急忙忙盖上了防雨油布,透过这层遗漏出朦朦胧胧的光,照亮的范围缩小了一整圈。
“皇上,到时辰了。”
守在殿外的一姑姑侧着脸隔着门窗向内里提醒道。
“张姑姑进来吧。”
皇帝的声音从内间传了出来,那姑姑诺了一声便从后面跟着的几个小宫女手里接过今日晚宴皇帝的衣冠,推了门进去。
小皇帝在午后就遣了伺候的人出去,自己在屋内呆了整整一下午,若不是到时间了,张若是绝不会去打扰他的。
张若张姑姑是在先帝还在时就伺候在宫内的,更曾在先帝崩逝前贴身服侍左右,后被太后调到了当今圣上这里侍候。
她走进堂内,里面大部分的灯饰都未点燃,只余个两三盏稀稀拉拉燃在不同位置,很多地方都未被照亮,亮一块暗一块的。
“姑姑可曾体会过心累...”
圣上的声音从前头传了过来,可看不清具体位置,张姑姑只能原地跪了下来,说:“皇上还是快快更衣,路上湿滑,要费些时辰才能到呢。”
小皇帝的声音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惫,只看他的身影慢慢从黑暗里走了出来,站定在了张姑姑身前。
“难道连姑姑你也不愿意同我说知心话了吗?”
张姑姑猛然抬起自己一直低垂着的头,看着这个不大的皇帝。
她很心疼他,可不得不敬畏他。即使现在展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脆弱的孩童模样,可也不能忘记他是站在全景国最高位子上的孩童!
她将手上的托衣盘举高了,重新复述着自己刚刚的话:“皇上,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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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天气也太差了,若不是有轿撵,说什么我也不会来。”
一位穿着齐国使节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厅下,用自己宽大的袖子拍打着自己腿边溅上的雨水,又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巾擦拭着额头闷热出来的汗水。
“咳咳。刘老就少说两句吧,现在可是在景国。”
从下方台阶上缓缓走上来一人,身边是一位帮着撑伞的侍从,护着他的身子走了过来。
“邬远公有教导公子在外莫要这样谦和吗?恐被人欺负了去才罢吧!”
那刘老听着沈沉书一言,大大的鼻孔里喘着粗气,袖子一挥背到了身后。
沈沉书听他直讽之语,轻轻一笑,从他身旁经过之时,手有意地碰上了侍从握着的伞把,重心不稳,伞面便往那刘老的方向倾斜了过去,上面积聚的雨水一股脑全洒到了他身上去。
“哎呦!你!”
刘老连退了好几步,可还是没能躲过去,正面官服上的仙鹤被洇湿了大半,明明暗暗好是难看。
“小七愚笨,没扶好伞,还请刘老责骂。”
那拿着伞的侍从立时收了伞,跪到了那人面前,言辞诚恳令人觉得倒是他才是个受害者。
这边闹得动静大了些,也引来了不少先到的宾客瞩目,齐国、景国混在一起,目光里试探、打量颇多。
刘老看了眼周围,自是知晓此刻不能在此地发作,即使再生气,也要顾及齐国颜面。
当下忍住怒火,眼睛瞪着那侍从身后站着的沈沉书道:“无事,只是一些雨水,快起来吧!”
沈沉书嘴角扬起一抹笑意,怕被刘老发现似的举了袖子藏在下面用轻咳掩盖:“咳咳,既然刘老都开口了,小七谢过后就快起来吧。”
小七同样心情很好,声音了都带着一丝笑意的说道:“多谢刘老。”
整件事下来倒只剩这刘老一人不太开心,且惹了一肚子气。
“众位入席吧。”
大门从内里被三四个内侍打了开,黄闪闪的烛光布满了整个大殿,是和外面的昏沉潮湿阴暗不同的光明整洁。
人们被依次迎入席座,面前的案桌上放着可擦手漱口的杯子和白巾,用过后身边的宫女便会将其撤下并送上开胃的山楂蜜糕。
小皇帝也就是这个时候进了来,在场的景国官员皆起身俯礼,齐国使节也点头示意。
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以最为端正的姿态,礼数周全地坐上了高位。
他抬手拿起身前的这杯酒,第一个就敬了为首的沈沉书。
声音洪亮道:“时隔几年,沈公子又来了景国,可觉景国风景依旧?”
在场人员皆被小皇帝这到场第一句话惊得没了动静,屏住呼吸等着这沈公子气急败坏呢!
这好好的宴会,非要提起人沈公子在景做质子之事,这不就是等着人家甩了杯子走吗?
就见沈沉书微微一笑,慢慢弯了腰从桌子上举起酒杯,同举高说道:“自是风景未有昨日好。”
小皇帝举着的酒杯顿了一顿,倒是沈沉书先一步饮尽了他手里那杯,这才给了皇帝台阶下。
看着二人你一来我一回,谁也没得到好处,只觉得看不见的硝烟渐起。
小皇帝放下酒杯,对着众人道:“大家吃吃喝喝,不必拘束。”
一句话开了宴席,人们的交谈声便渐渐大了起来,整个殿内的气氛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今日不对劲啊,这覃王殿下和太后娘娘怎得都没来?”
座下一个小吏向着旁边的同阶好友问道,他们二人都是低官阶,这些消息基本上无从知晓。
“我来时路上听说覃王殿下的准覃王妃今日从缘慈寺归家,覃王大清早亲自去接回来的,紧接着就入了宫,今晚就没能参加晚宴了,你品品这里面的原因是何?”
那在边上听着的小吏一头雾水,摇摇头:“不知,为何呀?”
那说话的一脸嫌弃,道:“就你这个脑子也就只能在这个阶品混混了。”
他说话间,又续满一杯酒,仰头喝完道:“肯定是要陪自己的王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