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锦堂的动作非常快, 白家主办的小报印刷的方法和寻常小报不同,他们使用的是他二弟找来的的一种新型的印刷方式,先将字刻好,再根据文字进行排版,以蜡固定住,最后将纸覆盖之上, 很快就能印成一张小报。
正因为白家掌握这一种方法,才使得白家在这一市场上占据领先地位, 因为他们的新闻一直都是最新、最权威的, 同时,又因为遍布各处的白家的小报售卖点,本身也接受江湖人士售卖消息,然而因为其真实『性』白家还需要去查证, 所以这部分的信息通常要稍稍慢一些, 但总归是一个信息来源。
白锦堂从夏安然的那一句备注之中得到了灵感,新一期的校报上多了一个板块,上头写了备注:此消息未经证实, 如有不实纯属巧合。
是的, 这一免责条款就是八卦小报的护身符。
远在松江的夏安然并不知道有人活学活用得将他的免责条款给用上了, 他此时正忙着继续写文,因为这次的话本采用的是连载的形式,对于作者而言连载意味着他对于剧情的把控要更加严谨, 故而并没有给他修改之前错误的机会, 他之前和白锦堂说好的交稿时间是一周一次, 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在一周里面完成书写和修改的任务。
而且最麻烦的是,因为原稿交给了白家,他只能靠着记忆力来顺下头的脉络。
这对于之前已经习惯了以年为单位更新的夏安然有些紧迫。夏安然有时候卡文之时也会有一些苦恼的想:这个大概就是将爱好变成工作所带来的压力和痛苦了吧,但总体,他还是痛并快乐着。
快乐的源泉正是自从祭典结束之后,便意味着松江府的打捞季正式开始。
春夏是大部分鱼类洄游的时候,这个时候的鱼类基本上都为了回到它们的出生地交配产卵,为了孕育后代,这些鱼在之前于海洋之中食用了了大量的浮游生物,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
过了这一个季节,渔民们为了保证明年的渔获,会停止打捞一段时间,让逃离出第一次打捞的鱼类,能够顺利的回到他们的出生点,恋爱生子繁衍生息。当然,停止捕捞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鱼类产卵完了之后,它们的体型会急剧的缩小,这个时候的肉不好吃,略柴。
渔民的这种打造方法和现代所规定的休渔期时间基本一致。这和我国自古以来流传下有关“猎杀不绝”的概念有关。
满怀感激之心,感谢上天的赐予,获取自己所需要的,立身现在,却也要看得到未来,这是每一个相关的从业者自前辈口中得来的不成文,不成令,全靠自觉的教育。
用现代的话就是可持续发展,既能满足生活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这种思维古已有之,并非现代所创。
今年松江的天气暖得早,而且晴天较多,长时间的晴天使得海洋中的藻类繁殖,浮游生物增加,因此吸引了小型的鱼群,而小型的鱼群又引来了以它们为食的中型肉食类鱼,最后此处的聚集和血腥味引来了大型鱼。
后两者是渔民的主要捕猎目标。
食肉类或者杂食类的鱼,通常情况下都比草食类的鱼要更为好吃。因为食草类的鱼类身体里面会积攒着因为藻类以及某种微生物而产生出的异味,在河鱼身上这种味道就是我们常称的土腥味,这种情况尤以底栖类的草鱼情况更为严重。
当然对比河鱼,海鱼的异味比较轻,毕竟它们的主要食物大部分是靠近水面的藻类,还有海带等植物,但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据说有一部分人不喜欢使用草食鱼类正是因为这种味道。
肉食『性』鱼的脂肪含量相对更高,更肥美,而且因为狩猎运动量也会更大,肉身更紧致。而且它也不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所以一般现在市场上肉食鱼的价格都要比素食类或者小型鱼要更高一些。
夏安然这几天都在渔船归港之后,在渔夫们摆出来的摊头上闲逛,这里的渔获通常情况下大鱼或是好鱼都会有餐馆的管事直接来收购,甚至于某些渔船本身就是服务于这些餐馆的。
还有不少渔夫他们服务的饭店甚至都不在松江,而在更遥远的地方。
当鱼被打捞上来之后,每天都会有装载着冰块的马车在岸上等待着他们,活鱼被无缝交接,这些被刚刚捕捞上岸的新鲜海鱼,当天就回通过大宋发达的交通网运往国内各地,可能就在一两天后,这一条被保存完好的海鱼就会端上某一位贵人的餐桌。
当然如此长途运输,价格自然不菲,在史书上记载,宋仁宗当时吃到过一次花蛤,后来问清楚这一盆花蛤所要付出的代价之后,就连大宋的皇帝也表示这个价格实在是太过昂贵,并命令膳房以后不要再烧这一道菜,只因上行下效,他怕自己会带得大宋官僚奢侈之风盛行。
但是实际上,这一部分的成本,大部分都是交通的附加成本。
对于海边的人们而言,价格就自然低了不少,尤其每天都会有一些品相不好的鱼类,会在港口贱卖,这些品相不好的鱼大部分都是因为打捞的过程当中,其身体因为挣扎而导致创伤,或者说在从海岸线运输的过程中,和别的鱼类发生了碰撞搏斗,导致鱼身上不再完整。
像鱼这种动物,海水中本身就含有许多微生物,它们身上一旦有了创口,就会很快的腐烂并产生异味,这种鱼自然不能再送到贵人的餐桌上。
稍微大一些的餐馆,也不会去购买这一种鱼,只因它的形状不再完美。这些鱼多半都只会成为渔夫的自己的食物或者是以较低的价格在渔港直接出手。同时还会有一些零星打捞上来的奇怪物种,比如海鲜水母之类的,因为数量不多,也卖不上好价格就会在渔港上直接出售。
如果是很快就烹饪食用,这种伤口,实际上并不会对鱼类的美味造成影响,这是只有渔夫才能吃到的美味。
另外也有可能是一些比较生僻的海产品,譬如海星、海蜇之类。
夏安然还曾经见到一尾死死咬着一条剥皮鱼的海鳗被丢在了盆子里面,这条海鳗不应该是近海的物种,它属于海洋的底栖类,但是显然是因为它在追逐这条剥皮鱼无意间撞入了网中,竟然被布置在水面的渔网给捞了上来。东海本就是海鳗的主产区,但是这个季节的海鳗还不是最好吃的时候,这又是一条公的,单单就一条还做不了一道菜,于是就被廉价卖了。
这一条海鳗最后进了夏安然和司空摘星的肚子,半尾干煎半尾酒蒸,佐以剥皮鱼制成的鱼汤,最后这对生死冤家到了这两个小年轻的肚子里面相会去了。
有过了一次捡漏,夏安然对于逛渔港的兴头更足了。
他这些日子以来和下榻的旅舍老板老板娘打好了招呼,他加了一些钱,老板便允他使用旅社的后厨,当然,因为老板和老板娘一楼所开的本身就是一家餐馆,所以他只能错开餐馆营业的高峰时间才能使用厨房。
对此夏安然并不在意,他每天早上都要去渔港逛上一圈,然后等到晚上的时候再去逛上一圈。
一般来说,早上的价格会更廉价一些,因为早上出港的渔船大部分是近洋小规模作业,而大规模远洋捕捞的,这时候还在海上漂着呢。等到了晚上,太阳将落山的时候才是最热闹,这时候在渔港上晃悠的,除了像夏安然这种私人还有不少松江府开餐食铺子的掌柜或是采买。
今天这些店铺今晚能卖什么好料,全靠老板能淘换到什么。在闲逛的过程中还有等渔船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夏安然结识了不少热情的老板,在盛情之下,很快夏安然就成为了这些饭店的顾客,并且感情迅速发展到了可以跟老板勾肩搭背的那种程度。
等到一周过去,交稿的时候,他看着白家的当铺掌柜,颇有些无言。当铺的掌柜是一个看着和蔼的中年人,他见到夏安然稍稍愣了愣,然后一脸恍然状“可是夏公子?当家的已经吩咐过小老儿了,还请将稿子交给在下便好。”
他眉峰高高挑起,有些不敢置信得看着这个又拿白家当铺下手的小伙伴,他左右看看,确定这屋子里头没了旁人,才凑过去小小声得说道“阿月,你怎么还在这儿。”
司空摘星面上不改,只『露』出了些狐疑之『色』“阿月?呃,可是夏公子,小的姓周……”
夏安然默默得看着他。两人对视了近一炷香后,司空摘星面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最后他一拍桌子,一脸的懊恼。司空摘星将脸凑到夏安然面前,颇有些崩溃得对他小声吼道“你怎么知道的?”
他声音不大,似乎是怕惊动了谁。“这次我检查了好多次了,一定不会有破绽啊!连这周掌柜的儿子都没发现!”
见他凑得实在是近,夏安然最后还是没忍住,他趁着司空摘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捏了把他的脸颊,然后笑嘻嘻得捏捏自己的指尖,回忆了一把方才的触感。
特别的神奇!司空摘星这次易容的对象是一个老者,既然是老人,自然要使得皮肤更加松弛,如果是现代有专门的化妆器具还有造型那种凝胶,但是在这个没有化工的时代,司空少年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他面上的皮肤就像是老人皮肤正常的耷拉的模样。
触手甚至带着些温度。
夏安然将两只手背在后头,试图压抑下自己快要爆棚的好奇心。
哎呀呀,真的好想试一试这脸皮能不能就着耷拉下来的这部分给扯下来!
你要忍住,夏景熙,否则你就会收获到一个愤怒的司空少年了。他对着司空摘星暴跳如雷的眼神无辜得笑笑,仰仗着司空少年似乎忌惮着什么的模样,将手在他面前平摊“我的稿费也是你给我?”
“啪”既然已经暴『露』了,司空摘星面无表情得在他掌心拍了一下,然后两人齐齐缩回爪子在背后呼啦呼啦,嘶——好疼,这人的手怎么那么硬啊!
夏安然还没多想,反倒是司空摘星『露』出了些疑『惑』不解的样子,他上下打量了下夏安然,但不知为何他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招招手,从桌案下掏出了一个信封“给你,帮你办的牒书。”
“你的身世还没消息,我便托人办了自南边来的,那儿管的松,更好打点。”
夏安然接过自己的伪造身份证,也没打开看,冲着这个非常给力的小伙伴比了个拇指,然后问道“要多少银子?”
“先记着吧,等我完成你委托了再一起算。”司空摘星摆了摆手,“对了,你投给白家的是甚?他们交接时含含糊糊的,也说不清楚。”他见夏安然怀中拿的是一叠文稿,挑了挑眉“你在给白家供稿?”
夏安然顿了顿,他此时此刻非常想否定,但是……小伙伴这个技能简直就是巨大的bug,就算他否认了,他也能从别人那儿得到真相。
本来也不是一定要保密的事,现在骗了人反而到时候伤感情,夏安然便爽快点头承认了,但是司空摘星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摸』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见状,夏安然坐到他边上给自己倒了白水,一个人慢悠悠在那儿喝茶,视线却落在面上表情屡改的司空摘星身上,他微微偏过头,多少有几分好奇,只他自觉同司空摘月乃君子之交,既然他不说,他就不会主动探寻。
不过几息,司空摘星便忽而一跃跳到了他身边坐下,凑近他小声问道“你现下有了牒书,可是要离开松江?”夏安然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理由很简单,渔获期还没过呢——啊不是,他还要完成任务呢,走什么走,不走不走。
见状司空摘星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后来两人将公事完结,夏安然没问他装作了这掌柜,之后又要怎么瞒过旁人,毕竟他总不能一直装着管事的模样,他觉得这一部分也属于司空少年的职业机密,虽然司空少年说自己是向着神偷前进,但是他总觉得这人干的是谍报的事。
说到谍报,他就想到了自家男人,还有那糟心的事儿,一下子他又有些蔫蔫的,见此,司空摘星有些疑『惑』,他斜依在柜台前,“怎么了?”
夏安然摇了摇头,见他似是整理好了情绪,司空摘星便也不再多问“你的衣服我打听到了一些,是南边的产物,缎地丝织品上头缀织锦,”他紧紧盯着夏安然的双眸“也就是锦缎。”
“而且这种经纬共『色』,且带着双面绣特『色』的情状,是南方一个极其有名的织娘的特『色』。”
“你应当是南方人,且身份……不低。”
夏安然皱了皱眉头“锦缎?”
在宋朝,对于民众的服饰起初是有限定的,比如颜『色』和材质,但是后来因为老百姓们对服饰有着自己的追求,纷纷表示我不听我不听,不该穿的该穿的哪个好看穿哪个,最后皇室只能委委屈屈得当做没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