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敬并非有意而为,自己虽挡住了古不往这猛力而阴毒的一招,但瞥眼瞧那店伙计时,已见他滚在地上,不住地打颤,又不住地用右手抓挠身上茶水沾到的地方;啊呀啊呀的惨叫声中,又不住地喊道:“好冷好痒!——好冷好痒!——快救救我吧!”
瞧见伙计此痛楚情状,无恒与无耕长老念个“阿弥陀佛”时,对视了一眼,无恒低声道:“师弟你的枯禅功或许能一试!”无耕道:“我正有此意。”
枯禅乃佛门正宗内功之一,其功文中带火柔中带刚,其力绵绵不绝有如江海,能克制许多邪门歪道之术。但枯禅见功慢,不仅要修习者内功纯根基厚,且需长年累月修持苦练,方能成就。凡人有心浮气躁、急功近利或养尊处优等其中一样者,都绝难练成。无耕修习枯禅十数年,虽不至登峰造极,但也到了常人所难及之境。
无耕应了无恒那一句后,起身上去将店伙计扶住坐起,而后在左臂及胸背肩髎、天井、臂臑与云门、膺窗、天宗、魄户等要穴以禅功点了一遍,终又舒掌贴住伙计后心,将真气输入体内,消除毒气。片刻后,伙计痛楚渐渐消除,脸上神色也轻缓过来。
伙计这一难毕竟是因薛敬而起,又要顾及无耕两长老的颜面,薛敬早起身至无耕与伙计身旁。见伙计受了无耕枯禅功力后,痛楚消除,薛敬随口道:“这阴风毒掌着实厉害骇人,在下火阳掌力抑或泰山的其他掌功都仅能抵挡自保,难以从根祛除,幸得大师禅功神通,实乃万幸!”见薛敬有感激他解围之意,无耕道:“善哉善哉!我禅门以普渡众生救苦救难为己任,贫僧修习枯禅内功,总算有些用处!”伙计转好过来后,也忙地站起身对无耕点头哈腰地感激道谢。
古不往在隔桌看此情景,又留心听得薛敬与无耕的对话,心中对那“枯禅内功”倒是一惊,心想自己的阴风掌功修炼已数十年,方才这一击虽只是四五成的功力,但料想当今武林广众之中能化解祛除的绝不上五人,没曾想这佛家的枯禅内功竟然是自己的克星,当下心中既惊又怒。古不往虽心中惊怒,但也不敢立时发作,只盘算着日后思忖良策。
正想时,只见薛敬望过来,道:“这里多是无辜的平民与过往商客,古先生对在下有什么误会的,大可他日或另择他处,咱们再细细说道!”此时古不往对薛敬的话似听非听,心里正想:“若我那徒弟确是给他杀的,那我与徒弟的‘行功概要’十之八九是他拿了去了。但我神掌功的心法路数与他五岳等‘正派’的心法路数当是相悖的,他若是想炼我门的阴掌功,必然要舍弃他已有的本门内功,且在肌体发肤上也会有异样现出,他一个门外汉定然不知如何藏匿;瞧他方才的掌力,他本门功夫也有不小的造诣,也不见得会觊觎我门毒功。凭这几点,当下他必然不会去炼。”古不往这么闪念间,瞅见薛敬肌体须发都无任何异样,便料定那《行功概要》不在薛敬身上。
回神留意薛敬的话后,又见无耕枯禅功能克自己的阴掌功,且不知无耕功力的深浅,就怕冒然出手,讨不了便宜。这般思量后,古不往便哼了一声,冷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便择个时日,别处去计较!”薛敬听了话,想是古不往有所顾忌,没有对自己缠住不放,心中的忧虑才消去了一些。
听到动静而赶来的掌柜见两边人虽暗藏敌意,但总算停了下来,双方正自举杯吃茶,掌柜脸上紧张之色顿去,又和悦起来。掌柜正要向伙计问话时,瞥见亭外道上停了两马。
众人也瞧去,见马上两人身着青衣,腰佩宝剑,薛敬从衣着判断,那该是华山两个较他低一辈的子弟。两个后辈,又非成名人物,薛敬自然不知两人的姓名,只见他俩下了马后,一面左右打量一面往茶亭这里边行来。
掌柜的见状,急步迎上,躬身笑道:“张李两位小师父,今日又值出山巡查啦!”那打头的一个见问,随口道:“可不是!这江湖说太平也不大太平,可不得留意着些!”一句吐出,便以盘问的口气问到,“这左右都没什么人生事吧?!”
想必这巡查的“师父”常来,掌柜的与他们熟识,听了话便从容不迫地笑道:“没事!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大伙儿都各顾各的营生,哪有能什么事!要说有事啊,就是这日头大了些晒了些,就怕久干不雨,庄家无收,那可真的就是大事了!咱们老百姓看天吃饭,最怕天旱成灾呐!”掌柜的说“没事!”时,心中不免想到古不往等人,怕惹这打头的起疑,便故意把话头引开。但掌柜的也不敢转头去看古不往与薛敬等人,只盼他们能体谅自己的话意才好,不要在自己这小店中折腾。
打头的见掌柜的堆笑附和、谈天论地,说得有些不着边际,急道:“您说的对!但那是老天爷的事,咱们凡夫俗子可管不着!您可别给扯远了!”掌柜的急笑应:“那是那是!”
打头的说时,已顺眼看去,正巧看见古不往和那个红衣藏僧。古不往相貌阴冷,藏僧虽随和,但显然深藏武艺、非同寻常,且两人的随从都佩兵刃器械,面露冷光。打头的看一眼,就觉着对方有来头,不大让人放心。
瞧时,打头的脱口疑道:“真的没事吧?这里乃是堂堂华山脚下,若有他人生事,您可别给藏着。”那藏僧和古不往听着话,又见对方望着自己,知道这是他们华山的地头,不可轻易出头,也不想被对方留意上,便把神色放缓,若无其事地边举杯吃茶边随口闲聊一些。
掌柜的随意扫视了一圈,堆笑道:“这不都茶客吃茶嘛,好好的哪里有甚事!小师父多虑啦!”打头的见古不往等有示和之意,也不好紧逼,这才道:“没事便好!”转而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有人生事,您可得第一时刻告知我们!”掌柜的急应:“那是自然!”
正事谈完,打头的随口道:“路过你这时,正巧口渴了,有茶不?”掌柜的马上笑道:“当然有了!这大太阳的,两位师父巡查辛劳,几口茶那自然是少不了的!”说时,转身对伙计道,“快去!给两位师父沏两壶好茶来!”那伙计快应一声,便又跑去了。
掌柜的忙收身指引道:“两位师父这桌稍坐!”打头后边的这个为人厚实些,拱手对掌柜的道:“又来打搅你啦,杨叔!”掌柜的道:“好侄儿客气个啥!辛苦你们了才是,三天两头的就得奔走查看,为咱们华山百姓保平安呢!”
掌柜说时,打头的已走过他身旁,看见了薛敬与姜含两人。打头的脑子快,片刻便认出两人,知他俩是同道中的掌门人物,恭维之心即起,忘记了坐下喝茶,上前问候道:“这不是嵩山姜掌门和泰山薛掌门吗?!”姜薛两人见他一下子就叫出了自己的家门,不由一惊。
姜含脱口道:“这位贤弟是?”这人躬身道:“晚辈姓张名爵,”又指身后那个道,“这是师弟李善衡。我俩同是‘华山剑师’谢无量座下子弟,华山掌门孟先谷是我们师叔。”姜含忙拱手道:“原来是当今剑法之得大成者谢无量先生高足!失敬失敬!”
姜含心知,张爵所说的谢无量是如今华山一门中剑法最好的一个,谢无量平素既喜欢钻研剑术,又练剑最勤,故在华山门内剑术造诣最高,被尊为本门“剑师”,他与孟先谷是当今华山两大高手,孟先谷长于气功和掌法,两人一同支撑华山一脉。姜含又随口问到,“不知师侄如何认得我等?”张爵笑道:“三四年前,我中原各派同上衡山抗击南越,晚辈正巧也在其中。两位掌门皆武艺超群,大放异彩,故而晚辈记得两位!”
薛敬见这张爵能说会道,又听他说是谢无量徒弟,想必能知谢无量与孟先谷等华山要人的去向,正好向他打听,便插话道:“师侄过誉了!”续道,“师侄来得正好,”又指向一旁的无耕、无恒道,“我与姜掌门,连同少林无恒无耕两位大师,正欲上山问候,同贵派掌门有事相商!”
薛敬见张爵似乎认不得少林无恒无耕两人,故而指他两人时,有引见之意。且说这张爵武艺虽平常,但口舌活络,黯于奉承事故,见无恒无耕俩,立马便瞧出两人武艺不俗,且看其年纪相貌,在少林门中定然有名望之辈。张爵马上恭敬道:“晚辈张爵见过两位大师!”无恒无耕随手作禅印,微微颔首示意。
薛敬继而道:“不知贤侄能否得便引路,或告知我等贵掌门与尊师的去向?”张爵道:“我师兄弟二人走山巡查已毕,正巧无事,便接引诸位上山去吧!”薛敬等的正是他这句,心中欢喜,道:“如此甚好!但贤侄两位口渴,咱们先过几口茶,再上路”。说时,伙计的茶水已到,张爵也不推辞,随口应后,便与他师弟李善衡吃茶了。
隔桌的古不往等人见对方同道人谈事,一边干呆着无趣,便与藏僧示意,结了茶钱,望外行去了。
张爵两人茶水过后,也引了薛敬等人,各自上马,进了关,朝华山赶去。
镇岳宫乃华山第一宫观,位于玉女、莲花(华山西峰)、落雁(华山南峰)三峰之间的山谷中,又称上宫。宫观所坐之山谷,松林荫翳,鸟语雎雎,清幽异常,使人忘世绝俗。
薛敬六人在张爵的引领下,一路策马疾赶,约于申时四刻进了华山山门之内。又经通报后,约申时六刻,见着了孟先谷和谢无量。且说谢无量名中的“无量”二字,易于给人气宽大度之感,然见其相貌时,发现他面额狭长,两腮里陷,加之他年岁较长,须髯发白,呈现的却是一副少见的奇人之相。薛敬之子薛祖华才二十几年岁,见谢无量相貌不禁心惊,想:“早听得身边人说,‘奇人必有异相’,这话倒是不假,今日算见识到了。”
双方碰面后,孟先谷旋即命人于镇岳宫安排筵席。
约申时末刻,孟谢与薛敬六人于镇岳宫内用膳。因双方多是修道或持佛之人,故而这晚膳都是些华山自制的简易素食。席间,双方也仅是随口谈些与茶饭有关的寻常话题。茶饭过后,孟先谷、薛敬等八人,朝西峰行去。孟先谷有意带众人上山,一是饭后玩赏,二是山顶上谈事,易于保密,不被搅扰。
此时张爵、李善衡早已退避,薛祖华作为唯一一个子弟辈,随在孟先谷等七人身后,不敢做声。薛祖华往上一望,只见那西峰陡峭挺拔,高耸入云;那峰顶远在云端,若隐若现。薛祖华心想:“咱们泰山的玉皇顶我也是经常爬的,眼前这山顶跟泰山玉皇顶想必差不多,现在都这般时候了,依眼下的脚程,哪里到得了山顶!早天黑了吧!”
薛祖华这么想时,只听孟先谷望着山峰道:“诸位!现下咱们就得动用轻功啦!不然可到不了峰顶!”谢无量也随口附和道:“就当茶余饭后,做做功课,练习练习也好!”薛敬道:“那便有劳两位在前面引路吧!”
薛敬语毕,孟先谷也不谦让,当即运起轻功,呼的一声,便如离弦之箭,朝山岗的枝头飞去了。紧跟着,薛敬、谢无量、姜含、陈元龙、无恒、无耕,当今名门正派的六大高手,齐齐动身,如飞鹰一般,也朝山岗的树梢枝头奔去。薛祖华在后观看,倒是大饱眼福。惊看得片刻,眼见众人远去,这才动起自身,尝试着跟飞上去。一口气飞到那众人落点的枝头,薛祖华已气急,心里方知,自己同他六人相比,少了二三十年的功力,是无论如何也消耗不过他们六个的,只得由他们先去。六人也心知肚明,这一次动用轻功,虽非比试,却也大意不得:用功太急,奔过头了不好,怕落得个无端出风头的名声;若气力不济,落后了也不体面。孟先谷作为领路的东主,心知自己得拿捏有度,身后众人气力用得是否畅意,全在自己。孟先谷心想,众人轻功的深浅应当差不多,便随着自己身体的运功,奔流自然地飞跨了上去。
薛祖华在后,见七人驰骋功夫,一会儿斜奔,一会儿直上;一会儿踩枝叶,一会儿踏山石;一会儿疾飞,一会儿漫游。七人停的山势高了,他就看得见他们,六人停的山势低了,他就看不见他们。直跟了二三刻后,薛祖华便被六人甩远,渺不可见了。
约四五刻后,七人到了西峰之顶。华山西峰为一块完整巨石,浑然天成。西北绝崖千丈,似刀削锯截,其陡峭巍峨、阳刚挺拔之势是华山山形之代表。
都落脚峰顶山石之上,孟先谷也额头渗汗,吞吐见急;又潜观众人,见他们也都面上冒红,微微有汗,心知众人此时感受,当同自己差不多。孟先谷便笑着开口到:“诸位功夫了得!这一路飞奔上来,恐怕都尽览我华山的景物山势了吧!”这一高手间的比肩飞驰,倒是畅快淋漓,众人身心已热,薛敬、姜含等“不错不错!极是好山好景!”—“山高山险,五岳第一!”—“痛快!痛快!”等等,纷纷脱口客套附和。众人说时,薛敬,悄悄留神一瞥,还不见儿子薛祖华跟上来,心中倒是有几分不自在。
孟先谷察觉薛敬神色,自然知道他担心年幼儿子,心中暗想:“偌大一个泰山派,想必不止你薛敬一个高手,你却偏偏带了乳臭未干的儿子来!活该他吃些苦头!”嘴上却笑说:“这里咱们都是功夫老练的晚辈,只贤侄祖华一人年少功浅!现下我等都登了顶,免不了得等一等他了!”众人随口“是是是!”地附和,跟着也都纷纷朝下边望去;望得片刻,却还是不见薛祖华身影。薛敬一旁暗暗观望,虽镇定自若,心里却已十分揪急,暗道:“这小子怎么了的,还不见上来!本是携你出来历练一些,见识些人物,你却不知争点气,非要弄得老子不好下台!”
薛敬正心急间,忽听谢无量脱口道:“看那,来啦!”姜含也笑着脱口道:“总算到啦!”
众人笑看间,只听呼呼风响,便见薛祖华朝眼前飞来了。扑扑几下轻响,薛祖华落脚山石上,早已汗流浃背,累得两眼发昏气喘如牛,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薛敬一旁见状,笑也笑不出,骂也不好骂。唯有孟先谷、姜含、陈元龙等人瞧见那狼狈样,心中倒免不了暗自得意地笑了一笑。
随后,众人纷纷回神,极目远眺,只见四周群山起伏,落日云霞,如火如血;朝北眺望,黄河渭水,虚虚实实,若有若无。众人顿感万种俗念,一去而空。唯有薛祖华支撑着身子,吞吐之间,直等身上气血缓和过来,自然不能同他七人那般悠闲快意地观赏山色景物了。
看得片刻,薛祖华亦缓了气血来,孟先谷于云端峰顶间引路游行,也把话引到了此次相会的正题上来。
一旁的薛祖华,因内功较其他六人浅薄得多,刚要回神跟行时,猛觉身上热汗都已湿冷。跟着行了几步远后,渐渐感觉冰凉沾体,极是不适。难受间,薛祖华猛然醒悟:“糟了—!这山顶比山脚下要高出不知几千尺!都说高处不胜寒,现下太阳又已落山,因方才山谷中闷热,我御寒的衣衫没穿,现在怕是惨啦!”薛祖华默想时,忙得运起真气御寒,强撑着跟行众人,同时不住地想:“爹爹呀!你们都快些谈完,赶紧下山去吧!这鬼地方如此寒冷,我功力不如你们,哪里久待得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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