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六〇章 燕子飞回时,又是春夏暖
数月之后,又是桃李盛开的季节。山谷间杜鹃啼叫,稻田中青蛙唱响,山村周遭春水溶溶,道路两旁枝叶飘新;山花烂漫,绿意遍野。暖春已到了。
欧阳沧浪的彭杨窦三徒自江都西侧的滁州启程,三人三骑,一路沿旱路而行,三月初一这日,行到了庐江郡霍山县(今AHHF市西南霍山县)中部的一个山村之中。此处有山有水,暮春之下,景色正是十分美好。此时,彭长燕年纪已满二十二,窦良年纪同彭长燕相当,杨在田二十三四,三人之中年纪最长。
这一行,三人心中十分快意,乃是得了师父欧阳沧浪的恩准,先取道九华山,陪同彭长燕探望父母,九华山出来后,便行走江湖,增长历练与见闻,最终回返江都,将江湖中的见闻报与师父欧阳沧浪。他三人年轻俊美,意气相投,于春夏美丽时节中,偕同一起,行走江湖,心中自然快意。此时三人已去过了九华山,正往要往信阳、南阳等地漫游而去。
午后未时,日头明亮。三人沿大道,出了村子,正往郊外缓行。马上信步时,望见亮闪闪的日光之下,乃是高山下的一带狭长地势,期间数百亩良田绵延二三里。良田之中又有一条蜿蜒曲折溪流,日光照耀之下,流水叮咚,熠熠生辉。
溪流两边的稻田多已犁灌,不少农人正在田间照料。温暖日光之下,农人们兴致颇好,如同田间呱呱乱叫的青蛙一般,亦敞开了嗓门,一面唱响山歌,一面随意劳作。地头田间,满是欣欣向荣之景。
彭长燕三人听得唧唧的几声叫响,看望间,见是几只欢快的燕子迎着春光,自西头那边的田陌间,御风疾飞而过,直往东头的村子奔去,显是衔取新泥,正要筑巢呢。燕子飞过一拨,又来一拨,暖春与日光之下,亦显得十分快意。当中唧唧唧的呼唤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暖风吹拂过时,溪流边和田间的柳枝和桑树,一下一下地晃动,焕射着日光,亦显得十分美丽。
彭长燕作为杨窦二人的小师姐,生得高挑美丽,又有杨窦二人追宠,心中难免骄傲得意。她披着日光,望着前路,对杨窦二人道:“日头晒,我口渴了,你二人仔细路两边,可有没有清水!”杨在田就着田间溪流道:“那下边不是好大一条溪流么!仍你再口渴,又怎能喝得干?”彭长燕道:“你没望见农人们正在那水边洗手洗脚么?那洗过泥巴的水,岂能乱喝!”杨在田又道:“这个好办,咱们正往上游行走,待过了这处,自然可以下去河水啦!”彭长燕道:“还是寻泉眼来的好!你不知道么,如今已经是夏初,许多毒蛇毒虫毒蛤蟆的,皆已苏醒了,它们正在水里洗澡吐唾沫呢!咱们乱喝溪里的水,喝得不好就要闹肚子啦!”
杨在田似争辩不过师姐,只得随口道:“罢罢罢!咱们寻一口凉泉去!”彭长燕欢快一笑,三人遂望前走马而去。行过数里,早出了人家和田野,望见道路旁有两匹红马,马的左侧有一条一二尺宽的小山路,山路上头咕噜咕噜地冒着一口清泉,距清泉尚有一二丈处,花草掩映间,两个着淡红衣衫的瞧着二十一二年纪的年轻女子,其中一个正搀扶另一个缓缓望路边草丛坐下,那给搀扶的一个还止不住地叫说“疼疼疼!”
杨窦二人眺望间,隐约瞧出二女子年少美丽,心中不禁欢喜。窦良脱口道:“那前头有人!”杨在田道:“是两位姑娘!瞧那行头和装扮,跟咱们颇为相似!”原来二少女的马匹上亦有包裹和宝剑,彭长燕三人亦是一人一包袱和一把宝剑,自然跟二少女类似。彭长燕心中不禁心奇,想她二人年少女子,又是女子,竟敢孤身行远路?若非武林中人,且有不少武艺,否则寻常人家,绝无如此胆量。彭长燕如此寻思,又心奇二人乃何门何派来?
片刻后,三人行近,二女子不由往路中望来。彭长燕望见,只觉得好生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杨在田望二人,欢喜道:“怎么在这里见到你们!你们不是那吕氏姐妹么?”彭长燕忽然醒起,原来是二三年前,自己和杨在田随师父欧阳去黔地助唐玉宣夺教廷时所见到的吕氏姐妹。三年前,彭杨二人随同欧阳,吕氏姐妹对她二人记忆深刻,此时杨在田问话,便清晰记了起来。
姐姐吕青道:“正是我们!我妹妹她脚崴了!”彭长燕以师姐自居,不待杨在田说话,抢先道:“怎么崴了?”妹妹吕茗道:“方才我们下马,欲去取水,我行前头,却不想行进小路没几步,忽然蹿出来好大一条乌蛇!我最怕蛇了,心中惊吓时,急退步,慌乱间,脚便崴到了!”彭长燕亦怕蛇,听得说来,不禁啊地惊出了一声,随口道:“我就说嘛,这春夏日暖,便会有虫蛇走动!可不吓坏了人!”跟着道:“现在好些了么?”吕青道:“不怕,我们有师父给的跌打灵药。”
听二人说到师父,彭长燕脱口问到:“你们师父可是唐玉宣姐姐?”吕青应道:“正是!”随口道“你们要下来喝水吗?”彭长燕道:“要!已渴得厉害了。”于是乎,三人下马。行近吕氏二人时,彭长燕道:“那蛇跑了吧?”吕茗道:“自然跑了!不然我哪敢坐这儿呢!”众人欢喜一笑。彭长燕道:“你们还没喝过水的吧?”吕青道:“我去喝,喝过了再与她接一些来。”窦良欢喜道:“这左近无大片树叶,不便取水!我身上有水壶,正好取水!”窦良说完,将水壶向吕青递过,吕青欢喜道谢。
片刻,众人皆喝过水。彭长燕道:“你们要行哪边去?”吕青道:“往西边去,师父她们在南阳等我们呢。”窦良抢道:“这可巧了,咱们正好同路!”杨在田道:“正是正是!这一路过去,可有伴啦!”吕茗望见窦良欣喜之色,心中亦不由欢喜。彭长燕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吕青道:“我家是宣城的,我们去了一趟家里看望父母。”杨在田望彭长燕道:“那不是同师姐你一样!”
吕青听得“师姐”二字,醒起二人同是欧阳沧浪的徒弟,不由问道:“欧阳大哥他好么?”彭长燕道:“他好着呢!他如今有了美妻,又当了孔家大将军,自然好着的!咱们三人此次出行的盘费、衣物、马匹皆是师父他给的呢!”吕青道:“原来如此!想来他对你们也是十分宠爱的。”彭长燕道:“唐姐姐她可好?”吕青道:“师父她还是一人,忙于教务。这数年来,黔地苗疆的大小事务,可不少呢。”彭长燕听得,想到师父欧阳沧浪到底是负了唐玉宣而娶唐婷,心中却有些不快。于是乎,五人上马,往前行去。
五人一路迎着春光,策马前行,经历了好几重山水。傍晚,五人到得一处山间低缓小原,当中有一条小河,约摸十来丈宽,时下尚未涨水,水深约有三尺,马匹正能涉过。河床那边有一里来宽的低原,原上满是田地,田地后侧,挨山脚处,依着狭长地势,坐落了好大一片村户,瞧着有一二百户,正是一个热闹旺盛的村落。
五人骑马,涉水而过。过了小河,行有二三十步,望见一对五十来岁的村中农人,携了三个十岁上下的子女,于自家田地间的一片椿木,分架了两把木梯子,正要上树摘取椿木嫩芽呢。
彭长燕望见椿木嫩芽,欣喜道:“那臭椿的嫩芽极好吃,我最喜爱啦!”窦良道:“我也爱吃!”吕氏姐妹似乎不曾吃过椿木芽,吕青心奇道:“那叶子却能吃?”彭长燕笑道:“正是呢!放锅里,用油脂盐巴炒熟,再伴些碎辣椒,可香啦!你们若没吃过,那可太可惜!”杨在田道:“我时不时吃一些,觉着可口,吃多了却不行。”彭长燕同吕青道:“那嫩芽如同紫苏,闻着极臭,但炒熟之后,却变得十分纯香,伴些蒜泥和碎辣椒,十分味美可口!”
彭长燕说时,五人皆望向正要爬树的农人夫妇。只见那椿木既高又瘦,直有三四丈,树身光滑。那夫妇二人,丈夫手脚显是劲力大一些,架了木梯之后,尚能攀爬上去,那妇女手脚软弱,底下木梯由三个孩子扶着,木梯爬完后,勉力往上攀了一节,及至几条大枝停落时,望见上一截光滑且高,便不能再攀上去了。
他夫妇二人,各使一根二丈多长的竹竿,竹竿尽头以葛藤和短木绑了倒钩,站在树上,小心钩取椿木嫩芽。夫妇二人,丈夫手脚劲力稍大,尚能钩取多一些的嫩芽,那妇人小心翼翼,瞧着又有些惧高,摆弄老半天,也不能钩取多少,且椿树生得细长光滑,那丈夫亦有许多钩取不着。三个小孩在树底下,欢欢喜喜,跑来跑去,专与爹妈拾取掉下的芽头。但那椿木芽,愈是高处的独枝,长得愈是肥大,夫妇二人皆够不着,自然不能摘取。
望了一阵,彭长燕不禁道:“须得帮他们一帮,那最上头的,生得肥大且色彩深红的,最是好吃了,他二人不知武艺,却是摘取不到的!”杨在田心喜道:“如此甚好!咱们近前去,帮他们摘取,几下便完事啦!”于是乎,五人行上几步,而后下了马匹,将马匹系在路边,而后步行进生长椿树的田畴去。
行几步,近了前来。彭长燕望树上的孩子妈道:“大姐!你下来罢!我几人用宝剑与你们砍下来,你们只管在底下捡就是了!”那丈夫误解了彭长燕之意,急道:“砍不得砍不得!刀斧咱家也是有的,只是将树伐倒,明年便没有了!咱们一来指望这芽头卖钱,一来自家也吃一些度日,若都砍倒了,明年可没有啦!”彭长燕一笑,道:“大叔你误会啦!我们是习武的人,能飞能跃,我几人飞身上树,用手中剑将芽头一个个砍下来,绝不会伤你家树身!”
夫妇二人将信将疑,丈夫道:“你们能飞?”杨在田抢道:“大叔你可瞧好,我与你削上边那几个最肥大的下来!”杨在田说完,不等对方应声,刷地一下拉出宝剑,将剑鞘扔一边后,运动内功,点地一起,呼地一下,便由这边地面蹿去了三四丈外的农人大叔所站身的树头之上,农人大叔惊叹一声时,杨在田已以轻功停落在了半树靠上的一条大枝之上。跟着,夫妇二人正看傻眼时,杨在田再使一气,望上又出一二丈,手中长剑刷地一削,那椿木主干顶尖最肥嫰壮大且殷红如血的一个大芽头,立时给削落了下来。杨在田向窦良急道:“窦师弟,你给接住啦!免得掉落下去,摔烂了可惜!”窦良闻言,急地飞身上去,芽儿距地面尚有两丈时,便给稳稳地接住了。
底下众小孩望见,不住拍手欢呼,树上看望的夫妇二人亦十分欢快,那大姐道:“可太好啦!这一个芽头便有七八两重,两个一块,便够咱家吃一餐的了!”树上的杨在田见师弟接住了掉落的芽头,亦赞许道:“接得好!师父没白教你武艺!”底下窦良道:“那是自然!强将底下焉有弱兵!”后边的彭长燕笑道:“瞧他二人得意的!卖弄几下,便要上天啦!”吕氏姐妹亦欢笑不住。
树上杨在田运动轻功,正扶在椿木顶子半丈之下的一个枝节上,他向底下窦良道:“你瞧好了,我再削几个肥大的!”说完,以轻功踩踏树枝,行上几步,一剑削落左边一个后,又跃回右边,挥剑削落右边一个。如此反复几下,那顶子下侧的几个大芽便给他削落完了。夫妇二人不住赞许,那大叔欢喜笑道:“了不得了不得!真真如同猴子一般轻捷灵巧了!”彭长燕道:“大叔大姐,你们下来罢!我们上树削落,你们只管在底下捡了!这一二十株,咱们一顿饭的工夫便给你们弄完啦!”夫妇二人欢喜不胜,一面道谢,一面自树上下来。
彭长燕望吕青二人道:“你们有唐姐姐亲身授艺,武功该好过我们罢!”吕青道:“姐姐过夸了!上树摘取这芽头还行,若说厉害,却还差远呢!”彭长燕比吕青早生五六月,故而吕青将她称呼姐姐。彭长燕呵呵一笑,道:“咱们且别谦逊了,只管使出身手,上树去摘芽罢!”那大姐欢喜道:“谢天谢地!今日有姑娘们相助,可省事许多了!今晚都去咱们家歇宿去罢,只是地方小,还望你们别嫌弃呢!”那孩子爸道:“正是正是!”跟着望向他孩子妈道,“若不然,我先一步,回去收拾收拾去?”他孩子妈欢喜道:“正是正是!多煮些米饭,杀只公鸡,姑娘和相公们睡的地方,我自回来收拾!”
那三个小孩,听得多煮米饭,又要杀鸡,心中欢喜不胜,呼道:“太好啦太好啦!今晚有大米饭和肉吃啰!”彭长燕闻言,随口道:“那可劳烦大叔大姐你们了!”吕青听得小孩们的话,心想此户农家该不宽裕,素日里定然少吃大米和肉食,便道:“那鸡儿不杀也罢,咱们便尝这椿木芽亦是美味了!”孩子妈道:“咱们穷人家里难得有贵客,杀只鸡儿,是应该的!”那孩子爸听得“贵客”二字,心中亦欢喜,道:“正是正是!家里进贵客,乃是今年好兆头!”吕青见他二人心中欢喜,不由笑了笑,便不多言。
彭长燕低声向吕青道:“明日咱们上路,多谢他们一些银子便是!”吕青应了一声。而后众人分头施展轻功和武艺,纷纷将树上椿木芽头削落。一时间,椿木芽掉落如雨,树底下大姐和她的孩子,奔捡不及,一个欢喜不胜。彭长燕五人分头砍削了一阵,二十几株椿树上已长出的芽头尽皆斩落,余下的皆是冒尖不久,还不能摘取的。
五人将芽儿斩落后,又下树来一同帮与拾取。那田地间有些地方并不平坦,上边生长荒草、荆棘和小树,椿树芽掉落其中,还得进去仔细寻找。众人忙活了好一阵,夜幕将临时,椿木芽皆捡完了,装了满满四大竹箩筐,瞧着有一二百斤。农人大姐十分欢喜,正要去挑担时,彭长燕指向杨窦二人道:“不劳大姐你,我这两个师弟,武艺高强,挑这点担子如同身上带了根铁针一般,毫不费力!”这大姐又一奇,道:“还有这般厉害?”彭长燕一笑,望杨窦二人道:“你们还不快上!四个箩筐,你二人一人一担,却不是正好!”杨窦二人便急忙上去挑起箩筐。于是乎,众人牵马挑担,那大姐和三个小孩在前引路,众人欢欢喜喜,往家里行去。
片刻后,绕过几户农家,到得一个小坡之上,望见柴门篱墙里边,三间矮木房子坐在上边。先前回来的农人大叔听得孩子们的呼叫声,急迎了出来开门看望,见杨窦二人给挑了两大担椿木芽回来,心中十分欢喜。彭长燕众人行进柴门篱墙后,便随意打量农家。五人望见檐前土石平场窄小,不成院落,此时夏初,已生长了一些杂草,上边十来只鸡鸭随意行走,当中还有两只带了鸡儿的母鸡。房屋左后侧,有一个牛栏,里边饲养着一头耕牛。牛栏和房屋的檐下,依着房身,堆放了一些柴火。
房屋有些歪斜,暗淡无光,瞧着有二三十年了。正房前摆放了三五个小木凳,房屋的柱子皆落在础石之上,屋檐挑出房柱和房壁四尺来宽,檐下础石前,一排屋顶落雨长年击打出的坑洼清晰可见。正房大门敞开,彭长燕等人进门后,见土石堂屋中,放了耕犁、锄头、铁耙,壁上挂着刀斧、镰刀等农具,屋中还有草鞋、斗笠、蓑衣、木架、木盆、水缸、木桶之类。杨窦二人将两担椿木芽儿挑进堂屋后,便放了上边。
堂屋左右两头类于大户人家的厅房,上边铺了木板,外侧摆放日用物品,里边是卧室。农人大姐将彭长燕等人引进,厅房坐下后,即行出正房右侧,杨窦二人随意跟来,见右侧前半是柴房,后半是一个自家用的小粮仓。柴房靠外一侧,堆放柴火,靠正屋一侧是两个土灶,农人大叔果然烧水煮饭,修了一只三四斤大小的公鸡。片刻后,烧熟了鸡肉,农人大姐又洗了两大篮椿木新芽,烹炒两大碗。他二人既晓得摘取椿木芽做菜,当地自然有烹炒之法,其实这法子也十分地简便,去涩腥,伴上蒜头辣椒等佐料,放入油脂,急火煎炒至熟,放入盐巴,美味即成。大叔大姐又炒了一二个腌制小菜,山村农家里的美味不过如此。
天正黑时,众人亮起烛火,欢欢喜喜,便吃晚饭了。这农家不宽裕,连美酒也没有,幸是彭长燕等人皆不嗜酒。众人只以清水伴饭。吕氏姐妹初尝椿木芽,方知世间美味,有此一种。饭后,众人擦洗,分男女安歇,农家不比客栈,又不宽裕,众人将就了一宿。其实吕氏姐妹年少时,家境亦窘迫,故而晓得民间艰苦困难,于农家歇下,却也是儿时味道。
次日天明,众人吃过早饭,赠了农人大叔大姐银两,他夫妇二人百般欢喜道谢,望彭长燕五人上路登程,而后问路,往西北行。三月初七日,午后申时,五人到得申州安昌县城(今信阳确山县)。
五人奔走大半日,早已人困马乏,难得遇着县城,便寻客店进驻。寻不片刻,街边一个客栈,正门大开,里边二三桌吃客,既不冷清也不喧闹,旁侧还有六七个空桌。五人望见,遂邀约行进,伙计将五人马匹牵过旁侧小院照看。片刻,捡了一个靠右的空桌坐下。
窦良自见了吕氏姐妹,心中欢喜难禁。吕青性情较沉稳,于窦良犹如视而不见,吕茗活泼可爱,窦良望她,她面上亦现出欢喜。如此四五日伴行,二人渐生情愫,众人每逢同桌吃喝,窦良便自主地奉献殷勤,与众人添茶倒酒,彭长燕和杨在田晓他心思,也不管他。这一次坐下,窦良又如前番一般殷勤伺候众人,吕青不忍他忙活,已自个儿倒过去。
众人正喝茶时,忽然行进了八九个江湖武人来,店掌柜微微一惊,忙唤伙计去招呼。这伙武人当先三个四五十年岁,其中两人披头散发,不修边幅,一个面目暗红,犹如生锈,左颊上还留有好长一段刀疤,身上披了一件灰黑大氅,瞧来已有些年岁,他手中提着的是两柄三尖铁叉,二尺来长;另一个面色虽如常人,但两眉杂乱,如同扫帚,两腮发须甚长,亦十分纷乱,他生得高瘦一些,身上亦披一件灰色大氅,暗淡无光,亦是年深陈旧的衣物,他手中器械,乃是一柄钢刀。三人最左边一个身子稍稍矮小,他两眉竖起,面目酱黑,髭须虽没有右边二人那般凶乱,但嘴角两边黑须十分浓厚,他身上也披了件大氅,乃是暗红之色,手中握着一把狼牙棒。三人领了左右,大摇大摆,身上大氅带风,呼呼作响,行进客店来,显得颇为威风凛凛。也难怪店掌柜望见,心中惊了一惊。
三人比之彭长燕等人可豪爽多了,又携了左右,人多胆大,进了店来,便捡当中宽大了一个圆桌坐下。坐下后,两个伙计急忙上前招呼,恭恭敬敬地问他三个要什么酒菜。那右边脸上带长疤的一个似不耐烦地张口道:“不须问不须问!有酒有肉只管上!”伙计不敢多话,陪笑一下,急行去备置酒菜。他众人无所顾虑,拼铃乓啷,将各自兵刃放在大圆桌之上。
坐定后,那红脸扫帚眉的说道:“他这一伙也真够胆的,连江州镖局的镖也敢劫!”左边竖眉浓须的矮小个道:“此一着叫出其不意!他江州镖局顺风顺水七八年,冷不防地给人来这么一下子,正好得手,岂非快事一件!”扫帚眉的道:“他一伙得手,心中固然痛快,只怕江州镖局势大,往后的日子难得安宁!桐柏县距江州四海总堂虽远,却也是四海镖局常往之地!”右边红脸面的欢喜道:“他一伙既敢挑江州的旗子,自然也是有些硬手和本事的!这一回可算有好戏看了,看看他两边谁是真龙头假老虎!”左边竖眉浓须的道:“不错不错!他这边截了东西,挑了旗号,却不逃走躲藏,摆明了也是有备而来!”右边红脸面的道:“听说莫金元、卢凡简、刘大度等人也应邀而去了,这一仗当真干起来,阵势必然不小!”当中面上长疤的叹道:“胜败之事,诚难预料!前年八月初的永康一战,他众人令宋家吃了苦头,去年腊月这一仗,却是他众人一败涂地!五两、海沙、天台徒众皆元气大伤,如今刘大度三人应声而来,怕是要往中原寻立足之地了罢!”
彭长燕听得众人谈论,心中微微一惊。原来彭长燕及其父亲李为珍同文元忠老人有交情,而文元忠的儿子文秋生乃是江州四海镖局的三当家。彭长燕亦心知,正如三人中扫帚眉所讲,江州四海镖局总堂虽在江州,但镖局真正行走多的却是荆州、随州、申州、南阳、淮东等地,江州镖局大当家冯冲阳乃是龙虎山近一二十年来的第一名道,武艺十分厉害。另有镖局的许多镖师,当中亦不乏高手。如此想来,有人竟敢劫掠四海镖局的镖,这伙人胆子可当真不小。
窦良见彭长燕思想出神,不由问到:“师姐!你可认得那些人?”彭长燕道:“我不认得他们,但他们所说的江州镖局,我却是晓得的。这五六年来,江州镖局顺风顺水,如日中天,那是江湖上晓得镖局中,人手厉害的缘故,如今有人敢出头来劫镖,确是令人不曾想到。”杨在田随口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江州镖局再厉害,也该有服老的一天吧!”吕青一笑,随口道:“长燕讲的只五六年,距那三十年河东河西,不是还远着的么。”杨在田随口道:“这话倒是!”窦良道:“听他们话说,那是双方要干架么?何不明日咱们跟了去看看!”彭长燕道:“你晓得他们会在哪里,会在什么时候打?”窦良道:“悄悄跟在他们后边,他们往哪里,咱们就往哪里!”
彭长燕眼睛一亮,道:“此议甚好!师姐我命令你,去同他们探听探听,何时何地何人要有争斗?”窦良心下一惊,怯道:“我同他们非亲非故,却如何搭得了话?”窦良瞧了那三人一眼,又道:“他们生得凶恶,人又多,我不想去招惹…”彭长燕道:“出来闯荡江湖,便是历练心智勇气!若是心怯怕事,更要多多地去尝试历练了!”窦良犹豫间,眼神晃荡,不经意瞧过了吕茗一眼来,只见吕茗脸蛋儿秀美如桃,一双水灵的眸子正看着自己,上边颇有期待之色。窦良忽然决心下来,道:“好吧,我便去同他们试探试探!”彭长燕嘻嘻一笑,道:“正该如此,若有变时,咱们亮剑助你!”于是乎,窦良望众人行去。
窦良近前来,店伙计正往众人大桌上摆放碗筷、饭菜。店伙计转身去后,众人中的三个领头见窦良近前,不由一齐望来,窦良心下一鼓,拱手道:“三位老兄,小弟这厢拜见!”三人见窦良年小,心中分明怯生却要强来搭话,便知他必有事由。三人当中的扫帚眉望了一眼窦良旁侧两桌外的彭长燕等人,见众人装扮类似,皆有宝剑,道:“你们何门何派?报上名来!”窦良面上一红,站身拜道:“说到门派,我们几个确是没有,只是知些粗浅武艺罢了…”扫帚眉的转而道:“你既上来问话,可知我三人的名头?”窦良面上又一红,嗫嚅道:“小弟初涉江湖,见识极少,三位老兄的名头却…却是不知……”
扫帚眉听得窦良说不知自己名头,心中颇为不快。正这时,又一个店伙计抱了一缸酒行了他三人跟前来。三领头和窦良齐侧头,望见伙计抱着一个高约二尺,粗约一尺的圆肚细口的土缸,缸口上塞了一个红绸包裹着的大木塞。伙计道:“众位客官,此乃产自西域的名酒‘朗官清’,一缸二十六斤,与众位敬上!”众人闻言,因初次听得“西域的名酒朗官清”,不禁心奇。三领头中竖眉浓须的道:“那‘朗官清’酒性如何?”店伙计道:“酒色清绿如草,酒味酷烈芳辛,入鼻香入口辣入喉刺入身温爽!”面上长疤的道:“好!放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