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寒冬风吹响,豪杰岗中战
次日,冬月廿二日,艳阳行去唐玉宣和姐夫杨轻尘处拜访。唐玉宣和杨轻尘暂宿于司马家东北院,即司马艳风的宅邸中,此时宅院的主人仅司马清及郭采文二人了。宗主司马宏每念及此,只憾司马清不是男儿身,不能继承祖业。
司马清乃司马艳风和姜青然之女,已满三岁,生得机灵可爱,司马宏夫妇于此小孙女确是有些疼爱。如今司马艳阳成了司马清的叔父,这日进府邸来,艳阳瞧见司马清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穿着一件绿色小皮袄,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红,正孤零零的一人坐于偏殿门前,把玩她爹娘生前与她刻制的木偶。小院的山石草木,皆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司马清却不去玩弄。
艳阳远远瞧见,又思念兄长及大嫂子,不禁落了两颗泪珠来。艳阳急拭了拭泪,而后望司马清行近,唤道:“清儿!你怎地一人在此独坐,可别冻着啦!”司马清于叔父艳阳十分喜爱,道:“我衣衫穿得厚实,不冷!”艳阳一把将司马清抱起,道:“你那小脸蛋都冻得发紫啦,还讲不冷!”跟着望左右道,“丫鬟们呢?怎无一人照看你?”司马清伸出小手儿望右斜侧一指,道:“她们在东堂那边忙活,我趁她们不留意,偷偷跑过来了!”艳阳微微一笑,道:“嗯,玩闹归玩闹,这大冷天的,你千万别给冻着啦!”艳阳晓得司马清手中所把玩的木偶乃是她父母所刻制的,故而不敢同谈论木偶之事,生怕她思念父母,心中悲苦。
艳阳续道:“冻着了便会生伤寒之病,生病了那是要吃药的!”转而问道,“你可曾吃过草药?”司马清道:“年初时得病,父亲喂我吃过一次!”艳阳听得司马清脱口出了“父亲”二字,心中咕咚一下,勉力笑道:“那药苦么?”司马清道:“那药可苦啦!还有一股怪味,难吃得紧,我再也不想吃了!”艳阳呵呵一笑,道:“因此说嘛,你千万别给冻着了,否则你二娘得如你父亲那般,迫你吃那些既苦涩又怪味的汤药啦!”转而道,“你二娘呢?”
司马清道:“她在东小坡的南堂里陪同祖母和姑母讲话!”司马艳阳闻言心中道:“嗯,那是姐姐、嫂子陪同母亲在讲话。”随即道:“待得明年,你弟弟便一岁多了,到那时节,你便可同他玩耍啦!你欢喜么?”艳阳的大夫人令狐雅若已生了一子,此时三个多月大,他乃司马清之堂弟。司马清明澈的眸子一闪,张开小嘴道:“欢喜!我要他陪我去北苑看兔子!”艳阳瞧见司马清欢喜,在她娇嫩的小嘴上亲了一下。
正要再讲话时,听得两个小鬟惊慌的话声,二人正往这面找寻来。艳阳道:“丫鬟们来寻你啦!”司马清道:“我不跟她们回去,我要和叔父在一块!”艳阳心中欢喜,又在司马清小脸蛋上亲了一下,道:“她们寻不见你,若给祖母晓得,祖母会打骂她们的,她们也会疼,也会哭的!你还是随她们去那边罢!叔父要去寻你姑父他们谈些事务,事务谈完了,再转来陪你玩,好么?”司马清经历了父母之丧,似乎懂事了一些,她应道:“好!”那两个惊慌的丫鬟听得了司马清和艳阳的话声,急转过了这一面来,正好望见艳阳和司马清。
两个小丫鬟口中道个“二公子!”急地向艳阳躬身行礼。艳阳道:“只你二人照看小郡主么?”丫鬟道:“我们九人,不见了小主,便分头找寻去了!”艳阳闻言,不怪责二人,道:“嗯,将小郡主抱过去罢,千万别给她冻着了!”二丫鬟听得“冻着”二字,醒得艳阳有此忧心,恐他怪责,急又躬身道:“是奴婢们疏忽,公子恕罪!”艳阳道:“起身了罢!”二人遂直身行来。艳阳望司马清道:“跟她们去烤些碳火,暖手儿,待叔父谈完事了,再来陪你!”司马清“嗯!”地应了一声,艳阳遂将她交与丫鬟抱去了。听得行去的丫鬟们道:“我的小主子呀!你怎么跑去了也不讲一声,咱们寻你不见,可吓坏啦!”听得司马清道:“我玩会儿便转来!”艳阳不禁心中道:“想不到她这么小,便晓事了!”跟着,寻唐玉宣、杨轻尘等人去。
片刻后,艳阳拜访至姐夫杨轻尘的宿处,二人又一道去了唐玉宣的宿处。片刻,坐定了,杨轻尘道:“想不到艳风大哥竟会因那无刃剑而丢失了性命!如此看来,这些利器,确似不祥之物了,不要也罢。”艳阳闻言,面色不由一变,心中道:“此番去昆仑教,我岳父水玉子及教中的许多长老、峰主,还有那天光寺的寺主斗难皆因昆仑小玉剑而丢掉了性命!莫非姐夫所言,当真如此?如今昆仑小玉剑在我手中,我是否会因此而招致灾祸?”
杨轻尘瞧见自己话毕,艳阳即变了面色,不由心奇,道:“艳阳你怎么啦?”艳阳以问代答道:“我昨日进我大哥灵堂时,身后负了一把剑,你们可曾见着?”杨轻尘道:“瞧见你身后负着一个布帛包裹着的长条物,若是宝剑,观其大小,亦同寻常大些的宝剑无异,莫非有什么来历?”艳阳又道:“我身旁跟了一个女孩儿,便同这把剑的来历关联。”唐玉宣大奇,道:“正要问你此事呢。”艳阳道:“实不相瞒,她叫水自清,乃是昆仑教教主水玉子的女儿,如今水教主已身死,他死前已将水自清托付与了我,我算是他的女婿了。我身后所负,非是寻常金铁宝剑,乃是昆仑山上贮藏于地脉之中,吸收了地脉灵气的玉石之剑,其威力十倍于无刃剑呢。”
唐玉宣二人闻言。唐玉宣脱口道:“竟有这等奇事?”杨轻尘亦道:“不错!西北有个昆仑教,那是众所周知之事,却从未听说,有什么玉石之剑的!”艳阳道:“那玉剑不仅威力极大,且不会消耗剑主人的内功呢!”杨轻尘道:“如此讲来,那果真是一把奇异无比的宝剑了!”唐玉宣微微一笑,望艳阳道:“想不到昆仑教的宝物,终落了艳阳你的手中,当真可喜可贺!”艳阳面有疑色道:“可方才姐夫所讲的,这等厉害的利器,会不会令我招来灾祸?那玉剑可比无刃剑厉害得多呢!”继而道,“此番昆仑教廷中,因争夺此剑,死伤了大半教众,我岳父水教主亦不能保身,如此景象,确如姐夫方才之言呢!”
杨轻尘闻言,方知艳阳适才面色突变,是因此之故,急宽慰道:“我不过信口胡诌,你不必方心上!若当真如此,侯孝康去抢那无刃剑做何?”生怕艳阳心疑,急又挥手道,“作不得数,作不得数!”唐玉宣呵呵一笑,道:“正是呢!人之生死,由上天注定,岂是一把物器所致?你不必胡思乱想啦!”艳阳闻言,心中稍安。唐玉宣饶有兴味地道:“你仔细讲讲,是如何获得那昆仑教派的玉石宝剑的?”艳阳遂捋了捋头绪,将昆仑教中的诸般人事,简略地与唐玉宣二人讲了一番。唐玉宣二人遂又知,艳阳如今还身负昆仑教教主之职。末了,艳阳向唐玉宣讨要那“肠虫蛊种”秘药,唐玉宣此刻身上携带不多,遂尽送与了艳阳。艳阳领受道谢。
唐玉宣随口道:“你手中既有如此厉害的宝剑,则寻侯孝康报仇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了!”艳阳道:“只怕他事先得知,奔逃他处,天地如此广大,我难以追寻得他,否则报仇之事,确是不难。”艳阳见姐夫杨轻尘不语,遂望来他道:“姐夫!我听说,侯孝康早有阴谋衡山自立之心,你如今身为武当掌门,怎么一再容忍,而未出兵制他?”杨轻尘道:“我虽得掌门之位,但我年小,实无大功于武当派,教派中有少说有三分之一的人,心不服我!若我对衡山开战,赢了便可,若持久不下,只怕有人要从中捣乱,令我当不成掌门呢!重一些的,只怕还会谋我之命!”
艳阳一惊,道:“原来如此!”继而道,“我听说,紫霄宫主同玄道长便不服你,此事可是真实?”杨轻尘道:“上月初,我疏忽大意,让同玄得了便利,他携了他的徒弟及死党二百多人,往洞庭湖的君山自立门户去了!”艳阳一惊。唐玉宣面色却不变化,显是已知此事。艳阳道:“洞庭湖距衡山不远,若他跟侯孝康联手起来,对付你,可如何是好?”杨轻尘道:“此一点倒不必忧心!他虽不服我,不过他和侯孝康之间有过节!侯孝康睚眦必报,想来不会主动去寻求于他。”艳阳奇道:“怎样的过节?”
杨轻尘道:“当初衡山众人因侯孝康务事勤恳,能力出众,荐侯孝康为堂院主,同玄以侯孝康父子二人不宜同掌衡山大权为由,极力拦阻此事,因此得罪了侯孝康,侯孝康亦怀恨于他。”艳阳听得真切,道:“原来如此!”继而道,“如此讲来,那同玄倒有些先见之明!却不知侯孝康为何终又如愿当任的堂院主?”杨轻尘道:“侯孝康极工心计,当时众人皆不知他的庐山真面,皆给他的‘仁孝’、‘勤恳’蒙蔽住了,师公又念及他父亲侯中兴的功劳,便答允了。想来师公亦有他的难处,怪不得他。”艳阳随口道:“原来如此!人情世故,确是不好办。”
杨轻尘道:“同玄虽有先见之明,可他行事狠毒,他反对侯孝康父子,其实是惧他父子二人羽翼和权势盖过他,妨碍他谋求掌门之位!他有心于掌门之位,实已多年!其他的宫主和一些堂院主们晓得此一点,便不喜好他了,我心性诚直,正巧得掌门师公的青睐,众人因此而转来拥护了我!不过话讲回来,同玄在派中经营多年,他的党徒究竟有多少,尚有哪些人,我尚未探查清楚。况且武当数千人的大派,当中还有些首鼠两端,明面上不怎样,实则于我不怀好意的呢!”艳阳道:“嗯,姐夫不敢轻易同侯孝康开战,便是因此之故!”杨轻尘道随口一应。
唐玉宣随口道:“眼下艳阳得了如此厉害宝剑,出手便能将侯孝康等人杀伤,轻尘二哥倒不必忧心侯孝康之事了!”杨轻尘道:“若侯孝康死了,省得我再起兵戈,倒是不错。”艳阳道:“若我寻侯孝康等人报仇,姐夫你不会怨我罢?”杨轻尘道:“怎么能怨你呢!你兄长乃我小舅,我反过来助你才是!”唐玉宣随口道:“正是如此!”艳阳痛道:“想那侯孝康,他夺剑便罢了,却为何要将我大哥心窝刺了洞穿,我大嫂子亦中毒而亡,落得我侄女清儿,自小无爹无娘,凄凄苦苦,此仇不报,我司马家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巴蜀之地?”杨轻尘随口道:“正是如此。”
艳阳道:“杀我兄长当日,侯孝康一方死了江州四海镖局的三当家文秋生和开封旧丐帮的安令杰,据此而言,当日袭杀我兄的,再算上侯孝康,该是三家的人了。”杨轻尘道:“如此讲,亦合乎情理。咱们得了艳风兄长死讯赶来时,薛敬正同冯冲阳众人于申州之南开战,据说冯冲阳一方已接连吃了两个大败战,随后成溃败之势,仓惶渡江向浔阳退守去了。此前双方两战,皆是冯冲阳一方获胜,如今薛敬一方多了个嵩山少林寺,冯冲阳一方竟全然不敌,倒也奇怪!”艳阳道:“看来少林寺的徒众果是不同寻常!”
唐玉宣微微一笑,道:“总不能让薛大盟主接连吃败仗罢,堂堂中原武林货真价实的盟主,岂能如此窝囊!传扬出去,他这盟主可还当不当了!”杨轻尘一笑,道:“不错,该是此道理!”艳阳望轻尘道:“可听说双方有哪些死伤?”杨轻尘道:“冯冲阳一方死伤了不少。据说麻城县境西北七里坪的遭遇战中,丐帮旧长老陆坤给少林派的无耕和慧行长老围堵住,死于七里坪上了。”艳阳道:“照此看来,当日来偷袭我兄长的人,陆坤不在当中!”
杨轻尘忽然醒悟,道:“据说薛敬冯冲阳双方对峙时,旧丐帮的长老总有四人,乃是顾雍、陆坤、方兴平和安令杰,又说七里坪开战时,方兴平在场,顾雍不在场,如今安令杰已死,照此看来,伙同侯孝康袭杀艳风兄长的极可能是顾雍!”艳阳沉思,终问道:“七里坪开战时,可有侯孝康一方的人手?”杨轻尘正色道:“有衡山一方的人。”衡山本是武当的人员,他们出现于冯冲阳一方,则是反叛杨轻尘,因此杨轻尘提及,心中到底有些不快。
杨轻尘避过了此话头,道:“据说少林派乃是为了报仇而来,他们杀死陆坤,也算报了一半仇怨了。”艳阳道:“方兴平没死?”杨轻尘道:“不曾听说。”杨轻尘续道,“随后薛敬众人于麻城县东南的五门岭中又围堵上了冯冲阳,双方又打了一战,冯冲阳死了本镖局中的孙满和祝彪两镖师,另有随州大洪山派的掌门安敬司、吴越海沙派的帮主卢丹简、夏口城的地痞王寻,其余人众多已逃散了。”艳阳道:“如此看来,薛敬盟主此番征战算是得胜了。”
杨轻尘道:“薛敬到底是个老练且勇猛的人物。据说他七里坪首战得胜后,便一路追击不舍,大有泄恨雪耻之态,冯冲阳一方因此猝不及防,接连吃败。”唐玉宣忽笑道:“不过艳阳方才讲的,如今他的儿子和徒弟给咱们的艳阳教主关押在了昆仑山中,待那袁明月将此讯告知他,他该是要无心再战的了!”杨轻尘哈哈一笑,道:“如今艳阳算是掌控了薛大盟主的死穴啦!”
艳阳微微一笑,道:“两位却不知,此事着实令我头疼呢!”唐玉宣望艳阳道:“怎地啦?怕得罪薛敬盟主?”艳阳道:“那倒不是!是不愿做昆仑教的教主!只是水教主临死重托,又将他宝贝女儿许配与了我,令我好生为难!我哪里思想过,竟会做什么昆仑教教主呀!”唐杨二人微微一惊。唐玉宣道:“你不是已将教主职务托付与那姓丁的峰主了么!此后你得闲了便归去看看罢了,不必操那么大心!”艳阳道:“我既受了水教主的托付,昆仑教派的兴衰便和我脱不了干系!否则我便是欺骗他妇女,没有良心的人了!如今水教主又是我岳父,将来我身死,九泉之下,有何面目面对于他?”唐玉宣听得艳阳思虑至了身死之事,不禁一笑,道:“别瞎操心!兴许丁罩林干得不错,一年半载后,昆仑教能兴盛起来亦未可知!”
艳阳猛然听得此一句,随之寻思,觉着确有其理,心头悬着的大石头,忽然便没了。艳阳欢喜道:“不错!听唐姐姐一言,我茅塞顿开!待薛敬来寻我问薛祖华四人之事时,我便令他自个去昆仑山同丁罩林他们谈去,省了我许多心思!丁罩林等人本就是昆仑教的,他们如何处置,最能贴合昆仑教众,薛敬若有怨言,亦怨不到我头上来!”杨轻尘听得仔细,道:“不错!昆仑教的事,由昆仑教的头领们自个儿处置,倒是可行!”
艳阳忽望来唐玉宣道:“唐姐姐教派中的事务如何了?”唐玉宣微微一笑,道:“紧要的大事无有一样,无关紧要的琐碎事,却没完没了!如同众口之家,确是令人不得清闲呢!”转而道,“不过我来此时,已将教务托付给薛长善了。他本是洪州汉人,自我将我的属下陈齐湘许配与他后,他便安了心,去年夏季,陈齐湘又与他生了个儿子,这大半年来,他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教中不少教员逐渐赞许于他,我外出之日便将教务托付给了他!”
艳阳哈哈一笑,道:“这做法却不如我一般,咱们不谋而合!”唐玉宣轻轻一叹,道:“那些琐碎事务,我有时亦感倦怠。”唐玉宣讲这句时,面上掠过了一丝落寞之感。艳阳心中忽然醒起,眼前这“唐姐姐”如今该近三十年岁了,却仍是孤身一人,确是糟蹋了如此一身傲世绝俗的美貌,亦落了她自个儿的一个孤单寂寞。不过她自身如何思想,毕竟不得而知,况且她掌下的黔教,如今正当兴盛,堪称西南第一教派,她能有如此大业,亦不枉此生了;世间佛教昌行,那佛教的要义便是引人以空闲自在,男女的情爱和执迷,皆是虚幻,人若能安闲为善,此生未必不是一大圆满。
艳阳思想间,听得杨轻尘道:“世间事物极繁,咱们不必事事亲力亲为,否则恐将折寿!”艳阳哈哈一笑,道:“难得姐夫如此宽心!”唐玉宣思索间,忽又得了头绪,道:“照时日来算,侯孝康众人来蜀都时,薛敬冯冲阳双方已在申州对峙,且侯孝康众人来蜀都时,他的党徒在申州伙同冯冲阳作战,如此看来他们来蜀都夺剑,或许亦是冯冲阳晓得的事情。”杨轻尘道:“言之有理!或许冯冲阳等人无战胜薛敬之把握,便伙同侯孝康前来夺剑,以宝剑为制胜之法!”艳阳道:“照此看来,侯孝康等人得了无刃剑,第一要务,便是要转去申州助力冯冲阳!”
杨轻尘道:“不过侯孝康是个重功利轻情义的人,无刃剑果真是在他手中,结果究竟如何,却不好讲!”艳阳道:“无论如何,兄嫂之仇,我必得报!”杨轻尘应了一应。艳阳道:“待几日后,我兄嫂安葬了,咱们便去走一遭如何?”唐玉宣在教派中已待了好几月,正感无趣,便欢喜一应。杨轻尘道:“亦可。一来我与艳风舅子报仇,二来我武当门户中需有个了断。”三人又随口谈论了片刻,望见厅堂外照射出了日光来,昨日积下的一层白雪,正缓缓融化,各殿堂楼阁瓦背上的雪水滴滴落下,院落间湿漉漉的,萦绕着丝丝寒气。
后日午间,府中一管事行来艳阳跟前报道:“二公子,门外有泰山派的人求见!”艳阳其时正陪同令狐雅若等妻儿,随口道:“看来是为薛祖华四人之事来了!”又随口问到:“来了几人?”管事道:“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女子!那女子自报姓名说是袁明月,奉泰山掌教薛敬之托,求见二公子!”艳阳道:“将他们引去隔壁小堂罢,我这便去!”管事应了一声,退身出去。艳阳别了妻儿,向外行去。
话说十一二日前,袁明月行出潼关后,即听说到了掌门人薛敬正于申州统领盟军征战之事,便径直取道来了申州。袁明月马不停蹄,约六日前,抵达申州麻城县,当日傍晚见了薛敬。其时薛敬统领中原盟军,偕同少林寺,将将取得了麻城县境东南五门岭对冯冲阳追击战的全胜,心中正自欢快得意。冯冲阳众人已逃亡,薛敬及其领下的各派掌门、帮主和头领们宿于江州四海镖局麻城分号的大宅内。
入夜时分,袁明月由泰山“七人团”中的另一人,即袁明月的师兄周荣引领,行进了薛敬所宿的堂房来。薛敬见袁明月独自归来,面上有隐忧之色,心中快意骤然降了下去,晓得昆仑山一面该是出事了。随后,周荣退出,薛敬道:“只你一人归来?”袁明月凄然道:“我五人夺剑失手了。”薛敬急道:“昆仑教中,果真有那玉石之剑?”袁明月道:“不错,如同师父您所知悉的一般,小的那把已经出山了。”薛敬大惊,道:“如今剑在何处?昆仑教中?”袁明月道:“不在昆仑教中,落入了西蜀司马家小儿司马艳阳的手中了!”
薛敬更是一惊,手中捧着的热茶险些掉落了地面上。半晌,平复心头燥气,薛敬方张口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袁明月遂将自己所知的情形捡要讲了一遍。听罢,薛敬脱口道:“无刃剑在司马艳风手中,如今昆仑玉剑又在司马艳阳手,照此看来,这天下武林,岂不是归他司马家的了!”薛敬讲罢,不禁重重叹出了一声。自然,薛敬此时尚不知无刃剑已给侯孝康夺了。袁明月见掌门人悲愤,不敢讲话。
静默片刻,薛敬又道:“如你所言,归来一路上,他们对你还是关照的?”袁明月应了一声,道:“我于他们已无任何威胁,些许关照亦合情理。”薛敬吃了口热茶,思索间,道:“眼下我抽不开身,须得在此坐镇。我今夜书信一封,再令你魏师叔和你同行,你二人明日即启程往西蜀去,同司马艳阳讲和,务必令他将祖华四人放转了归来!”薛敬转而道:“此事须尽快!司马艳阳不在昆仑山,若昆仑教众中若有人仇视我等中原汉人,暗中加害,则祖华四人危矣!”袁明月随口应了一声。次日清晨,袁明月和魏星横二人,飞马往西蜀奔去。
话再讲回司马艳阳府中。却说艳阳转过了引置袁明月二人的小堂房来,袁明月及其师叔魏星横急上前施礼拜见。艳阳命人看茶,添置了碳火暖手。魏星横不敢耽搁,取出薛敬所书信件,道明了来意。
艳阳略略看了信件,信件中薛敬先是于艳阳做得昆仑教主之事,恭贺了一番,又讲自己并非有意抢夺昆仑玉剑,仅是查探“西番利器,确其虚实,以防其东侵中原,祸害武林”;而今“天授宝剑”与艳阳,“却是中国武林及苍生之幸,可喜可贺”。末了,薛敬“恳请艳阳教主,高抬贵手”,释放薛祖华四人,日后“泰山和西蜀一派,永结同心,不忘恩义”。艳阳看罢,微微一笑,唤来管事,将信件好生收藏了起来。
魏星横瞧见艳阳收藏了信件,晓得他是用以日后防备师兄薛敬,只不好讲他什么。魏星横拱手,向艳阳堆笑道:“此事艳阳教主可答允啦?”艳阳道:“二位不必忧心,我明日即吩咐我府中的周统领,偕同二位前去昆仑,妥善处置此事!”袁明月道:“是周致远统领么?”艳阳道:“正是!周统领于我忠心耿耿,又出身昆仑教派,于教中事务知悉,有他代我处置,必然妥当!”魏星横道:“我二人须得跟随同去?”艳阳闻言,晓得魏星横乃是不愿远行昆仑之意,微微一笑,道:“不去亦可,只是昆仑一面若出了什么差池,在下可不担此责呢!”
魏星横闻言,晓得艳阳推卸和要挟之意,心中无奈,只得应声,又道:“艳阳教主你不去么?”艳阳正色道:“魏师叔岂不见,我兄长遭人杀害,此事须待我去料理呢!”魏星横遂不言,跟着微微拱手,道了声谢。艳阳遂与二人安置宿处。次日,周致远携了艳阳亲笔信件和证示身份的印信,偕同魏星横二人,走马出蜀都而去。艳阳则领了本家一千精兵强将,偕同杨轻尘、唐玉宣二人及二人的数百名随从人员,取道蜀东,寻侯孝康众人而去。
却说五六日前,侯孝康、庞勋及顾雍三人即归至了武昌,听得冯冲阳战败并退过江南后,即顺江取道去了江州。其时袁明月、魏星横二人已西行巴蜀,薛敬正同汪泉和少林三长老商议,追击冯冲阳及旧丐帮“余孽”。
这日午后,侯孝康三人行进浔阳城,见城中乱哄哄的,有人马在东奔西走,携带财物。三人近前,追了二人盘问,方知是冯冲阳正率领镖局的三四千人马,连同尚未离散的一二千各派的残余徒众,正欲往东吴一侧奔逃去。三人遂唤起了近前慌乱的散兵,一道寻冯冲阳去。
一阵后,奔出了二三里,追上了冯冲阳及一众头领,众人正急急忙忙,往江边停泊船只的江湾行去。侯孝康打量冯冲阳左右,见其左右有镖局二当家王书文、镖师张半达、钟鹏、吴中戏、朱秉风四人,另一侧有旧丐帮长老方兴平、五两帮主莫金元、天台帮主刘大度、寿春县八公山主冯逸及自己的助手甘茂,其余如镖师孙满和祝彪、旧丐帮长老陆坤、夏口城的王寻盖宽二人、伊川金刀门主班措、韦氏斧头帮帮主韦秀平、海沙派帮主卢凡简头领皆不见了。
侯孝康心中问到:“其余人呢?”冯冲阳道:“三日前打了一战,死的死逃的逃,眼下便是这些人了!”侯孝康道:“欲往何处去?”冯冲阳道:“去宣州当涂县余三木处且避一避,待得薛敬众人退去了,再伺机打回来。”侯孝康道:“余三木非当涂县主,若去那处,此事还得宋氏答允。”冯冲阳道:“我和宋氏素无仇怨,又有余三木等人传话,他定然答允。”侯孝康不言,思及甘茂等人,心中更有些不快,心中道:“咱们的根本在衡山,你同冯冲阳等人逃去东吴作何?当真糊涂!”侯孝康心中虽抱怨,时下却不便言明。
顾雍望见旧丐帮徒众中仅有数百人跟随方兴平,心中大惊,道:“陆坤长老也死啦?”冯冲阳道:“陆长老六日前便阵亡了。”方兴平道:“少林寺的老和尚果然非同一般,还得防着汪泉众人,便是我也险些出不来了!”继而不见安令杰,不由问道,“安兄弟他怎不在?”顾雍道:“咱们夺剑时,他和秋生三当家不幸给司马艳风无刃剑劈中,身亡啦!”冯冲阳闻言一惊,道:“尸首呢?”顾雍:“当时情急,未及料理。”冯冲阳无奈。
方兴平面色早已暗淡,颇显颓丧及狼狈之感。冯冲阳望见侯孝康手中握着寻常宝剑,身后却负着一样布帛包裹着的长形物,不由问道:“你身后负着的可是无刃剑?果真到手啦?”侯孝康道:“不错!大伙儿再不必逃亡啦!明日咱们便过江北去,同薛敬众人决战去!”冯冲阳道:“司马艳风呢?”侯孝康道:“拼斗时,让我给一剑刺死了!”方兴平经了这许多败仗,心中似有惧怕,他道:“仅此一把大剑,便能敌过薛敬一方如此多的高手?”冯冲阳闻言亦静默了下来。
侯孝康见众人有畏敌之色,道:“咱们可不能未战先怯!再说了,此前不也是我一方旗开得胜,将薛敬之众打得落花流水的么!”冯冲阳遂决心道:“既如此,咱们再搏它一把罢!”于是乎,冯冲阳又率众折回镖局总堂去。众人安定后,冯冲阳又点了三个镖局中的趟子手,飞马去江北打探薛敬众人动向。
次日午后,三个趟子手转来冯冲阳众人一处报告情势。一趟子手道:“薛敬众人正于麻城县城中瓜分抢夺咱们的宅邸、库藏、马匹等物,凡是咱们不及携走的物品都给他们抢夺走了!据说,鲁阳义帮的帮主朱武和九龙镖局的镖师厉一治还动手打了起来!另有五台山的寒光和尚的徒弟和秦岭太白山主关冷渊的徒弟也险些打了起来!连少林寺的和尚也因同众人争夺马匹起了争执呢,薛敬及时制止才没有闹出人命!而后听说薛敬、汪泉等人立下了分赃的规矩!”
镖师张半达唾骂道:“这些标榜名门正派的人,也不过如此!”方兴平道:“不错!都是些见不得物利的凡夫俗子!只可恨便宜了他们!”庞勋淡淡地道:“所谓民以食为天,薛敬众人又不是神仙,总得吃饭罢!”侯孝康道:“薛敬的人马中,可有一半不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呢!薛敬又得拉拢他们,怎敢任意阻拦?”冯冲阳闻言叹出了一声,自然是悲叹兵败之事,而非薛敬众人的物利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