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令阮文业前番给国主孔善民冷言回绝,正是柳世权等人不声不响之故,此刻瞧见柳世权“墙头草两面倒”的做派,心中又愤慨又无奈。刑部令展喜和江都令肃廷京听闻柳世权话语,晓得柳世权心意是令国主和世子领头逃亡,以便自己及家属能跟随,如此一来可尽速脱离此江都危城,又不必背负丢弃城池的骂名,故而急地附议。欧阳晓得国主若于宋军围城前采纳自己的计议,则此时已脱离险境,而眼下敌军已近在咫尺,纵然逃亡,亦是不易了,心中因此不大安宁。
刑部令展喜见国主仍未决,禁不住又催促道:“主公勿再迟疑,咱们还需传唤家属等各方人员,又须布置护卫兵士,少不得耗费一些时刻,若再迟疑,待得城破,宋军冲杀进来,可来不及啦!”始终沉默的蔡归生听得展喜话语,心中猛然着慌,亦拱手望孔善民劝道:“主公,展大人和柳大人讲得极是,咱们还是赶紧撤离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过来,若不幸给宋军逮住,做了阶下囚,可就万劫不复啦!”欧阳瞧见蔡归生如此情态,心中亦愤慨和无奈。
孔善民实是不愿放弃自己一心经营了二三年的江都城和官军百姓,故而一再迟疑,此刻听得蔡归生的“阶下囚”和“万劫不复”等语,猛然一惊,终禁受不住,重重叹出一声,道:“便依你众人之计,出东门逃亡罢!”柳世权等人闻言稍安。孔善民望蔡归生、柳世权等人道:“你等尽速去传唤其他紧要官员及各自家属——”又望世子瞻道,“你赶紧去,将王宫禁卫军领来,以护卫官民周全——”又齐望向众人道,“所有各方人员,务必三刻之内,赶来东门集合!”众人闻言应“是!”
众人正要离去,忽见杨运面色沉沉地望孔善民拱手道:“主公,臣下这便去随同将士们守城去了,以保卫主公及大伙儿顺利撤离!”孔善民闻言感触,道:“本孤即刻命人去传唤你家属,你等只需拖延宋军三四刻,东门一面官民出城时,本孤即命人去知会你们撤退!”杨运晓得自己身为守城主将,职责所在,眼下国主及众官既已决心撤离,心中难免关切自己的妻子家室,听得孔善民此话,当即安心。
杨运望孔善民道:“谢主公大恩,臣下定然竭力拖住宋军,以令大家安心撤离!”柳世权、蔡归生、展喜等人猛然望见杨运眼中的决毅之色,似有赴死之意,心中不禁感触,亦生出敬服之意。蔡归生脱口道:“杨将军只管去吧!在下妻室儿女在,便定然不令杨兄的妻室儿女落下一人!”柳世权亦道:“不错,我等定然竭力护卫杨兄一家老小的周全!”杨运心慰,便要转身离去。
忽又听欧阳道:“杨将军去西门,在下去北门!”孔善民及众人不期欧阳会出此语,心中又一惊,欧阳的杨在田和窦良二徒在他身后,此刻闻言亦一惊。其实孔善民晓得欧阳师徒几人武艺高强,本是将他留在身边,以护卫自己及孔家其他人员的周全,却不想他当众提出要去守城。孔善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欧阳此话,若此时言明欲留欧阳护己,则杨运及守城将士难免心疑,若仍由欧阳离去,则自己缺了一个最为稳重的护卫。
果然,杨运听闻欧阳愿同自己一道守卫城池,心中大动,眼中满是钦佩之意,此前于欧阳的妒忌之心,亦烟消云散,丝毫无存。孔善民本难决,此刻察觉杨运面色的变化,晓得欧阳留下来,于他和众将士有利,便不开口留住欧阳了。孔善民望欧阳道:“既如此,你和杨将军赶紧去吧!我众人一面亦将尽速撤离,二三刻后,你二人务必跟随而来!”于是乎,众人皆散,各自奔去传唤和布置人手。
欧阳转来望杨、窦二徒道:“你二人不必跟我,只管去护卫府中女眷的周全,你们师娘挺着一个大肚子,尤其得仔细!”二人听闻师父欧阳后一句,晓得他忧心师娘唐婷及其肚中孩儿的安危,便不多言。此时窦良亦已迎娶了兵部令阮文业的小女阮荷为妻,故而阮文业随同世子瞻和柳世权众人离去时,往欧阳师徒三人处瞟了一眼,只不过眼下紧急,国主和众官又在,阮文业和欧阳师徒虽有姻亲,却不便叙话。杨、窦二人晓得师父欧阳心意后,便忍痛而去。
欧阳急领余下的几个随从,去北门观看。片刻后,杨运行至西门。此时江都守城的乃是副将郭开德、裴炎、蔡岚、沈安等人,兵丁将士近五万人,当中的蔡岚、沈安二人正是江都四城门门卫的两个统领,此时城中门卫兵士皆参战,蔡、安二人因此受命为副将,随同作战,而那另两个统领钟远和姜义成,钟远在北门,姜义成在东门。此前众人皆不知宋军会突袭西、北二门,亦不知城中官军民会撤退,且走东门,故而蔡、沈、钟、姜四人把守何门、于何处领兵,皆是任意布置的。
近城楼一刻,杨运便已望见城头上箭矢如雨,刀枪如林,左右一二百步内,皆是双方攻守的人员,痛杀呼叫之声,传响不绝;多数宋军正抢登城头,一些已登临城头的宋军则于城头同江都军激战。杨运此刻心中再无挂碍,见此危急情状,便拔出将军宝剑,领众前去拼杀。众人见主将到来,士气稍振。
另一面。又片刻后,欧阳沧浪亦至北门。北门情势更是危急,宋军登城者已近半数,守将陈奉、司马达、钟远等人已同敌众厮杀混战,城墙和门楼亦多处破坏。欧阳抵达,一面鼓舞几位副将,一面与之奋力杀敌。此时距天黑仅半个时辰,诚不知天黑之后,情势又将如何。
话说城中众人一面。欧阳将将行至北门时,他的徒弟杨、窦二人亦行至将军府中了,其时唐婷、彭长燕和阮荷三人,聚在了府邸大堂中,正焦急等候城中将士守城的讯息。三人见杨窦二人转来,却不见欧阳,自然忙不及问话。
唐婷于众人中份位最长最高,她问到:“你二人怎么回来了,你们师父呢?”杨在田急禀道:“宋军已突袭都城的北门和西门,都城恐怕保守不住,国主和众官已采纳了师父的计议,决心撤离了!”窦良接续杨在田的话道:“师父忧心师娘和腹中胎儿安危,特命我和师哥转来,护卫全府上下,随大众撤离呢!国主说了,二三刻后,要抵达东门集合,逾时不至的,恐是不等了!”唐婷见二人急急忙忙,却始终没说出欧阳去了哪里,又问到:“你们师父现在何处?”
杨在田道:“师父是守城主将,他和杨运将军,一个去了西门,一个去了北门了!”窦良愤然道:“也怪蔡归生和杨运等人此前不听师父的话,以致现下宋军压城,弄得如此仓惶,大伙儿提心吊胆!”窦良不便责骂国主孔善民,只得暗地里拿蔡归生和杨运出气。
彭长燕颇有些男儿气概,她道:“事已至此,骂死了他们亦是无用!”阮荷道:“咱们府邸距东城门仅四里,二三刻内,倒是能赶得上的。”阮荷初来将军府,性子又不如彭长燕强硬,因此讲话较轻柔。唐婷正色道:“我只忧心你们师父的安危!”杨在田闻言,晓得了师娘的心意,道:“眼下危急,咱们去东门处集合国主和护卫的将士,待师娘您安然赶至那边了,我和窦师弟再去接应师父!”窦良道:“这个法子不错!”
唐婷心中稍安,道:“好吧!你们赶紧收拾收拾,完了一块儿出去!”于是乎,众人皆去招呼和收拾。管家和下人们已然听闻风声,皆不约而同地聚来了大堂门前,欧阳将军府其实是欧阳自家及徒弟杨在田和窦良二家,故而府院中仆从,男男女女总合起来足有三四十人。唐婷晓得众人心思,遂令彭长燕取出了房例钱,分发与众人,而后任凭各人去留,所谓“去留”,“去”自不必说,“留”却是跟着主人和国主逃亡。
众人中,有人感于欧阳和唐婷恩义,有人敬服他夫妻二人,三四十人中,便有十来人愿意留下,一同逃亡。唐婷一见竟有这许多人愿意留下,心中反而不安,晓得此去乃是逃难,除了几个贴身使唤的近人,其余实不便多携,不过众人既有心追随,唐婷亦不便将其驱赶,且此时决心留下的多半是穷苦无着落的人家,便决心将众人留下了。
唐婷又挺着肚子各处查看,见众人中有收拾时难以取舍处,急出声督促。纷乱间,瞧见杨在田和彭长燕小夫妻二人争执。杨在田道:“这是去逃命,马车行走缓慢,自然不能携带!”彭长燕道:“我晓得!但无论如何师娘挺着大肚子,她得坐马车里头不是!”急又道,“再说了,城中有蔡家、柳家、展家、肃家、阮家、钟家、杨家、姜家等等一二十个高官大人,人人家里有女眷,有的还有小孩,你便能保准他们不带马车么?”女孩子家到底嘴皮子快,杨在田不料到自己的爱妻一口气儿,仅眨眼的功夫,便讲出了那许多个“家”出来,听得自己耳中嗡嗡作响,一时倒是苦笑不得。
难决间,窦良闻言赶了前来,道:“师姐讲得有理,无论如何,该与师娘留个马车!”唐婷自然听了杨在田夫妻二人谈论,晓得二人皆有道理,窦良和彭长燕的用心亦令唐婷欣慰。唐婷行来,道:“便留一个马车罢!正好我和长燕还有荷儿三人乘坐!”于是乎,众人不争。片刻后,内外皆妥当,众人除了唐婷,其余皆负包裹,跟着将府中应有马匹,连同一个唐婷乘坐的马车,一齐行出了府宅来。不过彭长燕一来身怀武艺,且功夫不凡,二来生怕人多,车马行走缓慢,便不坐马车中,仅留唐婷和阮荷乘坐,她乘马匹于旁侧跟随。其余众人连同家仆,或一人一匹,或二人一匹,皆上了马匹。
欧阳将军府位于都城西北偏中部,此时城民百姓皆自传闻中得知,城池恐难以保守,国主及众官已决心逃离,又不知宋军进城后,是否会烧杀劫掠,故而人心惶惶,慌乱不止。唐婷众人出大门不几步,便瞧见斜侧张家主妇哭闹道:“我不走!这一路过去,少不得忍饥挨饿风餐露宿的!过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我才不去遭那个罪呢!”听得男主道:“你不走行么?待会儿乱军进来,一刀子将你宰了!一刀下去,阿弥陀佛!到那时节,你倒是想遭受那罪,亦遭受不了啦!此刻来得及,你却在此说三道四!”
唐婷众人闻言,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慨无奈。唐婷感慨间,忽见对坐的阮荷幽幽流下了泪珠来。唐婷柔声道:“怎么啦,忽然就哭了?”阮荷道:“我父亲乃兵部首郎,我父母家定然是要跟随国主逃离的,我母亲生我时,落下了病根,身子骨弱,不知她能否遭受那些罪过?”原来阮荷听了那吵闹主妇的话,觉着大有道理,因此十分担忧母亲。唐婷宽慰道:“你父母家住城东南,那里距东门近,不必担忧宋军,最是稳妥了!再说了,待到了东门下,你们便可见面了,此后日日相见,岂不更好!”阮荷闻言安心。
众人前行,不片刻,街道斜侧又一家男主人嚷道:“被褥你要带,脸盆你要带,猫啊狗啊你皆要带,便是这靠椅你亦要带去!你何不求个神仙下来,弄个法术,将整个宅子一齐随你飞去得了!”女主给他堵得不轻,重重道了个“你!”字,更无后话。听得一个男子的话声道:“我的父母亲大人!您二老赶紧的别耽误了吧!再不出去,便来不及啦!孩儿我如今亦是一家子人,又好不容易在国主朝中谋了安身差事,我可不愿在此受宋军的摆布和欺凌呢!”
唐婷闻言,晓得此人算是城中的官家。往前行出八九步,猛又听得一个中老男人的话声道:“慌什么!他们要逃便由他们逃去好了!那宋军便不是人么?谁见得他们是妖魔鬼怪来的?说不准他们进城来,比之国军还好呢!众人怕他们,我却不怕!他们要走,便由他们走好了,我偏不走!”马车前的杨在田和窦良闻言,听得此人于国主及官家、官军颇有微词,心中不禁骇然,却是此刻紧急,不能前去过问;马车里头的唐婷闻言,一来觉着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二来亦觉此人所讲,不无道理,心中于是微微叹息了一下。
跟着,将将过了这家,猛又听得纷乱惊慌中的城民,有人谈论道:“不是讲的军民一心,同守城池的么!这才两个时辰不到,便要丢弃咱们老百姓,独自逃亡啦!”旁人和声道:“正是呀!古来官军皆一个样,危急时候,只顾着自己逃命,哪里还管咱们老百姓的死活呀!”余人又纷纷怨道“正是!”、“正是!”当中一人低声急道:“你们了可轻着一些!无论官家还是军士,哪一头皆招惹不起,给他们追拿住了,那可是要杀头的呀!”众人闻言纷纷噤声。
唐婷众人闻言,心中只苦笑皆非。往前又行几步,前侧是一巷口,听得一伙人,连车带马,一面自巷子里急走出来,一面谈论道:“众位不必过忧!听说中原薛敬和丐帮的盟军已南下许多日了,国主及众位大人此去便是设法和他们接应,待得双方人马碰头,便可打回来了!到那时节,江都城不还是大伙儿的嘛!此去一路,权当它是游山玩水好啦!如此初夏时节,风清日暖,二三万人一道,那般热闹景象,可不是说有便有的呢!”余人闻言,纷纷道“正是!”、“正是!”,声色之间,有些欢喜心安。
唐婷众人闻言,一笑之后,心中皆思想:“这一伙人倒是宽心得很呢!”思想罢,唐婷禁不住掀帘往后一望,此刻天色虽昏,却还亮着一些,只见后头已急急忙忙地行出了不少跟随逃命官民来了。唐婷瞧见众人的惊慌之色,思想起方才那个不惧宋军安然不动的老者的话来,心中道:“此番逃离确不知吉凶祸福如何,若官民中多一些人如那老者一般,便不会这般纷乱了!”正思想时,车马已行出三四里,挨近城东一侧,前头街道更是纷纷攘攘。
忽听得马车前头的杨在田道:“是蔡家、展家和姜家的家眷,他三家倒是碰到一块儿了!”窦良一笑,道:“他几家的女眷可比咱们宝贝多了,一家人竟拉了三四个马车出来,这一路过去,得热闹成什么样子!”旁侧的彭长燕得意道:“我方才讲得不错罢!你姓杨的还责怪我,不让我带马车出来呢!”杨在田道:“你还得意了!我好歹是你夫君,你却口无遮拦,姓杨姓柳的乱嚷!”窦良闻言,哈哈一笑,便是后侧马车中的唐婷和阮荷亦不禁一笑。却听得彭长燕道:“我还是你师姐呢!师父和师娘跟前,你不得跟我弯着身子讲话么!”杨在田亦哈哈一笑。
众人正苦中取乐时,却听得周遭有哭有闹,已然纷乱糟糕,心中便又感触起来。又行几步,忽然前头一条南北穿行的走马街上,一大队人马噼里啪啦地赶行而来,街道中赶行的众人微微一惊,皆止步观望,瞧清了人马领头的三人,正是世子孔瞻以及孔家王宫禁卫军的两个头领裴玄象和冯艾。街道中的众人多为官家,瞧见领头的是孔世子,又有识得裴玄象和冯艾者,晓得他身后是王宫卫队,便宽心起来。
世子瞻见众人方才惊住,遂于高头大马上喊话道:“小王身后乃是四五千护卫兵士,专为护卫官民百姓而来,大家不必惊慌!大伙儿赶紧往东门集合去罢,再过得一二刻,咱们便要出东门去啦!”众人闻言或是感恩戴德,或是纷纷言谢,或是欢喜称颂。纷攘之间,又望东门行走而去。此刻距东门已不远,又瞧见有人马护卫,故而众人不如此前那般惊慌。
随众前行时,唐婷不由自主又挂念起欧阳的安危来。片刻后,众人赶至东门下,国主孔善民早已同近身众官等候于此,旁侧有一万左右兵丁及二员副将,二将正是张宝和姜义成。杨在田众人行近时,城中朝堂的多数紧要官军及其家眷已至,加之闻风而来的其他官民百姓,男女老幼直有五六千人。众人原本纷纷攘攘,此刻瞧见国主和朝堂众位要员皆在,一来安心,二来不敢放肆,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依着家势高低和官民之别,皆不自主地循序分开站列开来。
洞开的大城门下,国主孔善民居中站立,孔善民左右和身后列了蔡归生、柳世权、阮文业、展喜、肃廷京、陆桐等一二十名重官;城门门洞往外一面,分南北两列,站列了守门的一万兵丁,两列兵丁的领头便是姜义成和张宝,此刻的姜、张二人,自然庆幸自己未给安置于西、北二门。城门之下往城内一面,方是众重官的家眷,国主孔善民自己的夫人、妃妾和家仆,总来五六十人,便在众人的前头。
众官军的家眷,愈是挨近国主一侧,其家主的官阶、职权自然便是愈高的,反而言之,往城中一侧,次第而去便愈是低的,最内里的两侧,便是百姓之家了。百姓人家无拘无束,无甚礼节和讲究,便随意站列,且纷纷往城门下的国主和众官一侧观望,听候动静。
唐婷众人抵达时,打头的杨在田和窦良识得国主和众官,二人纷纷下马向国主孔善民见礼,孔善民虽隐忧,但此刻须维护国主的威严和体面,故而心中隐忧丝毫不显。杨窦二人向孔善民见礼后,唐婷亦下马车来,偕同彭长燕和阮荷一同望孔善民欠身见礼,又向国主夫人见礼,而后方如同已至的众官的家眷一般站列左右。
又片刻,眼看众人陆续赶至,孔善民亦担忧城门危急,有些按捺不住,生怕宋军攻破城门,追杀而来,便令身后的张宝和姜义成点几个兵士,前去通告守城门的杨运和欧阳二将,告其东门一面已启程,令二人设法撤离。唐婷隐隐听闻国主之意,急出身来报说,自己可遣杨窦二人前去北门,不必再派他人。孔善民闻言,晓得唐婷挂念夫君,遂相允。
杨窦二人既有师母之命,又有国主之命,便急忙走马而去,另两个兵士亦结伴飞马望西门而去。他几人行去不片刻,孔善民便率领众人启程,望东门外行去了,其时天正昏暗,估摸过不多刻,便不能视物了。众人中的唐婷和彭长燕、阮荷三人,虽挂念欧阳和杨窦二人安危,却也不敢迟延在后,况且凡是家中有人在守城将士中的,皆如此一般,自己不便因此而扰乱大家。孔善民众人晓得绝不能等候城破,而后逃亡,故须于留后欧阳、杨运众人脱身前,抢先启程上路。
话说杨窦二人急行一阵,出了内城中官民人家紧凑之处,远远地便望见了北门。二人望眼之间,已然大惊,原来宋军已攻破城门,正同门楼内侧的江都人马厮杀,双方死伤无数,江都一面死伤尤重;城楼内外和上下皆破损不堪,旗幡满目,尸身纵横,许多地方已失火燃烧。
杨窦二人大惊之下,急去搜寻师父。二人望不片刻,瞧见欧阳于城门里侧的大道上,正给宋军的三名将领合力围攻,这三人乃是石凤权、卫南和崔明,其中的卫南,杨窦二人未见识过,因此不知其人,只瞧她三四十岁的模样,虽为妇人却着主将的衣甲和头盔,容貌美艳却有一股肃杀之气。杨窦二人赶至时,三人攻杀欧阳正急。纵然欧阳武艺高强,石凤权三人单打独斗,无一是欧阳敌手,然此刻三人同时出手,且身手不凡,故而欧阳左突右击,手脚并用,不禁丝毫不得空闲,且不能击退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杨窦二人跟随欧阳多年,晓得眼下情势,除非欧阳先任由三人之中的一二人击刺自己,先取其中一人,否则绝难获得胜算;但倘若欧阳任由三人中的一二人击刺自己,则欧阳伤敌之时,自己必亦重伤,如此一来,便是两败俱伤,或许欧阳杀死其中一二人时,自己亦性命不保了。自然,欧阳若欲逃亡,独存其身,却是轻而易举之事。欧阳之所以不逃,自然是担负主将职责,欲率领将士一同抗敌。
杨窦二人见师父危急,即刻拔出宝剑,舍弃了马匹,一同飞身前去。石凤权四人闪展腾挪之间,猛见半空中有二人正飞身刺来,皆一惊。崔明前日夜,见识过杨窦二人,此刻见二人又来,心知眼下的围杀欧阳之计怕是又得泡汤了,前日夜间崔明四人围杀欧阳时,石凤权亦看在了眼中,因此记得杨窦二人,心中隐约亦有如崔明一般的思想。唯有卫南不知突然杀来的二人是谁,却无暇出问。
欧阳猛然望见二徒又再赶来相救,心中又是大喜。眨眼间,杨窦二人逼至,崔明和石凤权畏惧二人剑势,不敢再缠斗欧阳,便急地跃开闪避。紧跟着,欧阳师徒三人联手,因杨在田武艺和崔明相当,窦良武艺和石凤权相当,欧阳武艺却胜过卫南许多,原本石凤权三人之中,卫南武艺和内功最高,石凤权虽为主将,却长于谋略和排兵布阵,武功一项反而显得平常,故而三人之中,石凤权武艺最弱。
于是乎,欧阳师徒三人联手之后,卫南三人便不敌。拼斗片刻,石凤权给杨在田划伤,卫南给欧阳刺伤。卫南大怒,急呼唤左近将士前来围攻欧阳三人。左近一二十人听得主将召唤,不敢不从,急来助力围攻欧阳三人。
却不想,欧阳有二徒助力,如虎添翼,又者围攻上的众人多半武艺不精,欧阳丝毫不放在眼中,于是乎片刻之间,欧阳便杀伤七八九人,可谓如入无人之境。余人见顷刻之间,即有八九同伴丧命,便不敢欺近欧阳三人。卫南虽美艳,却是火爆性子,毒辣心肠,又极是争强好胜,见这一二十人不是欧阳敌手,急又召唤更多人手前来围攻。不片刻,便有数百人应声围来。
其时江都兵士多在退却,欧阳见此情状,思想正好趁机掩护己方将士撤退,于是振奋精神,偕同杨窦二人,迎上众人厮杀。片刻下来,数百人又死伤大半,欧阳师徒三人仅是损耗内功,却无丝毫刀枪之伤。卫南既惊又怒且又羞,心中仍是不服气,便又召唤了近千人前来围攻。
石凤权望在眼中,却晓得卫南的法子似难以奏效,除非有无数人员给他三人击杀,直至三人气力消竭。但如此办法,一来将士不愿枉自送命,二来他三人随时可能飞身逃离,故而此法不对。只是卫南争强好胜,又得国主宋高器重,石凤权不便抵触于她,只盼她能自己知难而退。
果然,那一千来人手近欧阳三人跟前后,前番见同伴惨死的四五十将士便不愿贸然动手了,同时逼近的一千将士,真正能靠近欧阳三人身子的又仅前头的数十人而已。于是乎,欧阳三人又奋力击杀片刻,又杀伤了八九十将士。余下众人眼见上去便即身死,纷纷退却。卫南大怒,却也无可奈何。
欧阳三人见众将士退却,卫南又无计可施,便示意一下,跟着一齐望阵场外飞身而去。卫南欲待追赶,又晓得仅是她自己和崔明等人,纵然追赶上了,亦不是欧阳三人对手,愤恨之间,只得作罢。紧跟着,卫南众人便要杀入城去。石凤权急宣令道:“国主宋公有令,我军所有将士入城后,只能杀伤敌方不愿降服的军士,绝不能残害百姓!若有违抗,即军法处置!”众将士闻言皆应。
原来石凤权和宋高宋远等人,前日瞧见江都军民替己方将士掩埋已死的将士,心中感念,再者宋高欲安定人心,以便自己统治江都城,故而两者兼顾,便严令将士,绝不能行烧杀劫掠等匪贼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