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虚靠在洞壁,半道明亮的光照在面颊上,更显得他五官精致深刻。只是他微低着头,被束得齐整的黑发垂在颊边,莫名透出一分令人心疼漠然来。谢虚听见别之医的声音,目光自然而然地望过去,微偏了偏头道:“你方才的比试,我看了。”
阴暗隧道中,青年垂下手腕,无比忐忑地问:“您觉得……”
“我很奇怪。”谢虚道,“明明可以赢,为什么和他周旋那么久?”
一时寂静无声。
在那些金丹弟子看来,方才剑修与禅修的对决,有来有往,形式紧张。但谢虚只不过多看了别之医两眼,便清楚他在放水。
倒也不能说在放水,只是剑修刻意压抑了实力,让双方显得旗鼓相当,好像最终他只是险中夺胜一般。
这也不能以隐藏实力,让之后的对手放松警惕来解释,毕竟到了终赛,接下来的弟子实力都相差不远,以别之医这般能力,定然是碾压式的胜利,注定会夺下前十之位。
可他偏偏不这么做。
别之医顿了许久,才道:“谢小宗主,我与你不同。”
“我从前在宗门中,有的时候要赢,有的时候却不能赢。更多时候,只有‘艰难取胜’,才不至于合眼便要忧心『性』命,”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习『性』竟带到了谢小宗主面前,实在是……”
别之医尚未自讽完,便又被谢虚打断。
谢小宗主骤然靠近,那双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显出奇异的光泽来,别之医微微一怔,脸颊下意识地有些发热。他温暖的呼吸与那人交融了刹那,正是狼狈地要后退时,听见谢虚道:“都已经过去了。”
少年身上淡雅的香气笼罩住他。
别之医看见小宗主的黑发落在自己肩头,殷红的唇微动:“我不管你的过去如何,现在你在极欲宗,便可随心所欲。无人敢因嫉羡而暗害你,无人敢因卑弱而阻拦你。别之医,你如今是我名下的人,若不和我一样乖张恣睢,实在不肖。”
哪怕现在气氛凝重,别之医还是不合时宜的差点被逗笑。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谢小宗主说出这样的话时,仍是漫不经心的神情。
这其实是谢虚少有的良心觉醒的时候,他将别之医带进了极欲宗,虽然是在利用他,却也不打算虐待这个“分宠之人”。先前别之医那番话透出了极其的敏感自卑来,连试炼台上都要这般步步算计,那谢虚便将他的怯懦全盘打碎。
在好笑过后,别之医细思谢虚一番话,被激得心中震动,连微微张口,都满是呼吸被扼住的窒息感。
谢小宗主这是在给他撑腰罢。
的确,他与过去,早就不同了。
那样艰难求生,小心翼翼的活在玄水宗中的别之医,早该被他抛弃了。
昏暗的光线中,别之医一低头便能见到谢虚眼睫下打出的阴影。他心中释然,周身的气息都略微一松:“谢小宗主,我……”
他话音未落,却见谢虚已经转过身去,漫不经心地向前一踏,身形被一身鲜艳衣衫束得修长:“你想明白了就行,记得快些回去。”
别之医又出神了许久。
他的心似乎被灼热填满,兴奋到有些战栗,那自血『液』中沸腾的温度甚至浮至他的脸上,略显苍白的面颊上透出一分红霞来。
剑修青年情绪被调动起来,心脏跳得飞快,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身后的洗剑池,平静黏稠的池面下浮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那是由世间最污秽、阴暗的魔气聚成的黑影。
他笼罩在别之医身后,即便只是一团模糊的人形黑气,也莫名让人瞧出那大约是“头”的部位,拥有着十分俊美的五官。
别之医一个金丹真人,却对那充裕得充满整个洞府的魔气毫无所觉——直到那黑气化出一只“手”来,贯穿别之医的胸膛,他面上仍是如同感知不到痛苦般的呆怔神情。
就如同突破金丹时所历的短暂心魔劫般,别之医的识海里,出现了那仿佛诱引般的声音。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了。
修为、权势、力量,我都可以给你,难道你不想将那些曾践踏你的人,都杀戮一空吗?
别之医的瞳孔中,似乎掠过一丝血『色』。
若是有同道前辈在,定然能认出他这是被心魔侵体的征兆,但如今洞府中只有一人一魔,也只能任别之医被扯进心魔深渊中。
其实并非是别之医心智不坚,而是一个大天魔动手对付一个金丹期,实在有些欺负人。更别提这金丹修士,心境上的确是有明显的破绽在。
那诱引的声音越来越沉,仿佛要触及到别之医心灵深处最隐秘、阴暗的地方:你想要的所有东西,我都可以交换给你,譬如……
突然间,那心魔『乱』『性』之音停了下来。
模糊的黑气被气到凝不成人形,顿时怒吼:你竟然觊觎谢虚?!好啊,果然是狼子野心,养虎为患!
别之医被惊得瞬间清醒过来,一把将剑抽出,目光满是警惕冰冷。
“出来!”
黑气仍是勃然大怒,吱哇『乱』叫:“出来就出来,本尊不将你脑中的污秽脏物打散,有何颜面再做这心魔!” 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