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玉青这种『性』子的人, 哪怕是由旁人明晃晃地告诉她,她的师父为妖魔所化——玉青恐怕也不会犹豫逆师,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站在师父面前, 为玉胥向阖宗求情。
毕竟玉胥是她唯一的师父。
但是现在时间赶得太过凑巧,玉胥一行人是从外界回来的, 以至于她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将这件事遮掩下去, 而是怀疑有魔魅冒充她的师父!
玉胥那样又软又怯的『性』子,根本和残忍的魔族之间生不了半点牵连。
现在玉青眼中的“假玉胥”还是不像其他魔秽那般, 有显出原形的迹象, 看起来当真比潜伏在宗门内部的那些魔族要强悍许多。玉青不敢拖延, 借着这魔族还不知自己已经暴『露』这点, 闷头便向宗门内奔逃而去!
玉胥见着十分古怪的徒弟, 微颦了颦眉。
修真界万万年以来, 都不曾出过能试探魔族身份的秘方。玉胥对自己有几分自负, 又怎会想到他已经暴『露』。
……
玉青直接将此事上禀给了别无欲。
谢虚恰好也在一旁。他原是正不满玉青师姐伤未将养好, 怎么又去做这些会伤筋动骨的事,但等满脸浮躁、愤怒的玉青禀完当下的要紧事宜, 谢小宗主却是微微一怔。
他与玉青不同。
对玉胥本就存着防备和警惕的谢虚, 从来就没有将信任给予玉胥半分, 面对“玉胥是魔族所化”这一最流于表面的现象时, 竟是心中微微一悸, 反而有恍然大悟之感。
怪不得他会带着那个长生门的半妖, 攻陷长生门。
原来不是剧情表面上的那般, 被情爱『迷』了眼,而是本身便包藏祸心,图谋不轨。
谢虚对剧情后期发展知晓的十分模糊,他猜测大概在后期剧情中,玉胥才会暴『露』自己魔族的身份,不是主角攻之一,就是反派之一。
惯来神『色』冷淡的谢小宗主这时却是眸『色』沉了沉,殷红的唇紧抿,下意识从座位上站起。
如墨般的发倾泻而下,黑沉得如同谢虚此刻的心情。
别无欲看着独子的神情,眼中也有压抑不住的情绪。
他同样不如玉青那般,天然信任自己的师父,想的自然更多了一些。
玉胥再不管事,总是要和他、梦长老之类的人接触的,这几乎代表着极欲宗的最高战力,是什么样胆大包天的妖魔敢李代桃僵,化作玉胥的模样欺骗他们?
不论是眼前出了个能代替玉胥而自信不会被发觉的强大魔族,还是那个……最最荒诞的结果,都不是什么好事。
“虚儿,”别无欲面对谢虚时,还是将自己脸上的沉郁强压下去,近乎温柔地道,“你待在殿中——若是紧要关头,你知道该置身何处才安全。”
极欲宗这般底蕴的宗门,自然是有密室、密道的。
别无欲是个自私自利至极的大能,最为安全、强大的那间密室,是保存阖宗血脉的希望,他却只告诉了谢虚一人。
什么都比不上他的虚儿来得重要。
谢虚原本还有些失神,听到这样的话,骤然抬起头来,黑沉的眼睫猛地颤了颤:“父亲。”
“不要让我生气。”别无欲只强势了一瞬间,到底对谢虚坚持不下去,微叹气道:“也不要让我分心。”
别无欲的决断其实很正确,若是事情真正是最糟糕的那个结果,玉胥就是魔族化身的叛徒,别无欲这等修为也无需惧他,只害怕玉胥会抓着他的软肋狠狠下手……别无欲甚至生出一点后悔来,早知如此,他最初对谢虚的宠爱怎么也会收敛点。
谢小宗主微仰起头,修长的脖颈展『露』出来,喉结微微滚动。谢虚微闭了闭眼,最后神情仍归于毫无波澜:“我知道了。”
玉青也察觉到这样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她是一个心思灵巧的女子,但相关玉胥时,就好像眼前被蒙了一层纱,一时竟掌不住其中关窍所在。
腥风血雨、混『乱』了许久的极欲宗,众弟子神情皆有些疲惫,浑噩间,却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极欲宗的苍穹之上,竟蒙着一层淡红『色』的血雾。
瑰丽无比的云层卷动。
年轻一代的弟子,都驻足好奇地观赏起来。
但那些已经活过了千百年的元婴、化神修士,却是面『色』巨变,惊骇无比——
隔着这么多年,又见修罗刀出鞘!
修罗刀,是宗主别无欲的仙器。
一斩,可生万千亡魂。
这是别无欲早年在修真界闯下的凶名。那时修士们提起“别无欲”之名,都战战兢兢像提及魔修一般,而别无欲行事张狂,修真界中血仇无数,竟也能像受了天道眷顾一般,一天一个修为的涨。
等接任了宗主之位后,别无欲才算收敛许多;再后来,又有了谢虚,这才四处在修真界中走动,又广收门徒,没半点架子的传授功法。半点让人想象不出,他千年前狂妄的样子。
别无欲行事收敛了这么久,但当修罗刀一出,众人还是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他当年的凶暴来。
能让别无欲祭出修罗刀的事,不必旁人通传,镇派的长老们也纷纷赶到。等这些历经大风大浪的长老们见着刀指之人时,却也是面『色』巨变。
那刀锋尽头,赫然所指玉胥长老。
玉胥的面『色』被刀光映得苍白,他显然是已经受了两招,正捂着紫府处,神『色』又惊惶又茫然:“宗主,为何?”
“请宗主饶过玉胥一命!”
“那栽梦莲,我、我一定将其追回……”
眼见玉胥越来越无措的模样,这还有众多门人弟子偷觊,玉胥这幅样子实在有失体面,其他长老也忍不住阻拦道:“宗主,有何事需惩戒玉胥长老,由我们动手就是。”
抬出修罗刀来,实在是太骇人了。
别无欲驾在云雾之中,衣摆舞动,神情冰冷无比,高高在上如同天神。
“你是太迟钝了,还是披着人皮太久了?”别无欲道,“你身上魔物的臭味,简直快滥到我鼻子底下了。”
双生莲的效力不足以让玉胥这种天魔现出原形,但让他『露』出些破绽来,却是远远够了。
尤其面对的是别无欲这种修为的巅峰大能。
空中一时寂静。
玉胥仍是那副俊美皮囊,突然懒散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只要是见过他方才彷徨模样的人,绝计不敢相信现在的他和之前是同一人。
低笑声压抑地传来:“没想到,那小丫头原来也是个狠角『色』。”
别无欲没有为玉青解释——也没有必要。
他现在最警惕的是,玉胥会孤注一掷地冲进极欲宗中,对谢虚出手。
玉胥其实没有这个打算。
他甚至不打算拿不远处、极尽可能拉远距离,而不知这种行为简直笨拙得可笑的极欲宗弟子们开刀。
因为他实在太清楚,别无欲这种人是不会为这些弟子的死略微侧目的;白费功夫的事,他从来兴致不高。
玉胥毫不怀疑,他现在只要动一步,略『露』出一个破绽来,那柄修罗刀下一个饮的就是他的血。
严防死守之下,他哪怕是逃,也只会元气大伤,毕竟他现在不是纯粹的天魔之身,面对别无欲也要暂掩锋芒。
两人对峙不过片刻,玉胥突然又笑起来——他这幅模样虽然俊美无比,笑得也明烂,却莫名让人心中有些发冷。
“别宗主,你应该还记得玉姬吧?”
他话题跳跃的这样快,其他几个长老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但别无欲的神情,却顿时沉下来,眼中压抑着的暴戾几乎要涌出。
那几个镇宗长老都是清楚的,玉姬是谁——
那是别无欲曾经最宠爱的姬妾的小名,谢虚的生母,名为谢玉。
别无欲在她之后,再没有其他的女人。这纵然是因为有了谢虚的缘故,但更多的是,那个在众人口中被一笔带过、福薄又胆怯的女人,是在别无欲心中占据过一点分量的。
“难道你就不奇怪,玉姬那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吓得自缢?”
“是你杀了她?”
别无欲手中的修罗刀,发出令鬼神都退避的煞气来。
“当然不是,”玉胥『露』出有些玩味的神情来,“那当然是因为,那些流言——不仅仅是流言啊。”
别无欲赐独子予母姓,这本是无上的殊荣。而那个姬妾却误以为是宗主不想认下血脉,害怕被误会于她是与人苟合才生下的野种,仓惶恐惧下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