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胥微弯了弯唇, 笑中满是恶意。他的瞳中好似聚着墨, 遥遥望向虚空,好似透过他们,看到了什么场景般。
玉青面沉如水。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玉胥突然伸出手,隔空一点玉青, 好似尊者为小辈洗礼,在小辈额头沾上一点朱砂般。那指尖也骤然蔓上一点血『色』,艳丽无比。
玉青的瞳孔微微放大,她半捂住胸膛,心脏剧烈跳动得仿佛下一刻便会穿胸而出。而她那件月白『色』的长衫前襟,也渐渐泅出颜『色』来。
“你还是天真得这么可爱。这样好了, 便以你身上一道伤口,换一个情报罢。”玉胥兀自说起, 也不管玉青同不同意,低语道, “你们真正的大敌,可就藏在身后呢。”
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焦灼起来。
即便众人都尽力不去听这妖魔的胡言『乱』语,可那句话就好似跗骨之蛆般钻进耳朵中, 不少弟子骤然『露』出惊惶神『色』, 躁动不已。
魔物的话当然是不能信的——玉青冷眼瞧着他,可即便是她如此笃定, 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一股凉意攀附着她的脊骨,令她忍不住深思。
这句“身后”指的是什么?
极欲宗中出了内『奸』?
可任何一个修士, 只要他不是个疯子,就绝不可能和生『性』残忍狡诈的魔物合作。
别之医突然微倾身,挡在玉青身前,眼中一片煞意地警告道:“莫要挑拨离间,妖言『惑』众。”
玉胥却笑了:“我虽然是魔,可却不像你们人修一样爱说谎。比如我上次说的谢——”
他突然顿了一顿,面上竟然『露』出不快神『色』,好像是被踩中什么痛脚一般。
正在这时,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极欲宗弟子们下意识踏空而起,只见那道由大能们联手布下、极欲宗的护宗大阵下,竟裂开一道骇人的深缝,无数魔物向低处涌去,从那缝隙中钻了出来。
顿时弟子们的咒骂与惊惶的叫喊交织在一处。别之医的脸『色』变得极其冷冽,他强聚真元,以一剑之威将众魔敌在数丈之远。与此同时,极欲宗的客座修士、隐世的大能也纷纷出手,将想要跨过生死命线的魔物彻底格杀。
但这并没有挽回多少颓势,因为四周阵法光芒愈加黯淡下来,那护宗大阵摇摇欲坠,最后竟是轰然崩塌!
如何会如此——
那一瞬间别之医的愕然神『色』浮现。有三位镇派长老的灵力支撑,怎么也不至于破阵。按照消耗灵力所计,再加上几位长老可以从极品灵石和天阶回灵丹中抽取灵力,护宗阵法再撑上十天并不难。
可阵法切切实实地破了。
玉胥反倒不像那些低阶魔物般,对人修的血肉渴望至极,迫不及待地要涌上来;反而依旧侧躺,眉眼微弯,望向众人的后方:“我还以为,你会拎着头颅回来才对。”
别之医从玉胥的黑瞳之中,看见了极其骇然的景象,他骤然回头。
面容俊雅至极的修士正向此处走来。他的面颊光洁,上半身的白衫也是纤尘未染,偏偏衣摆却是一滩脏污,好似是由血墨泼上,汇聚成了一幅血腥的山水般。当然,最为显眼的是他手上拎着一具躯体,正拖行在地上,安危难测。
有人目呲欲裂,认出了那具躯体属于谁,几乎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声音苦涩:“司长老……”
正是支撑护宗大阵的三位长老之一。
而拖着一名镇宗长老的少年,仿若不觉自己的行事多么骇人。他直将司长老拖到众人眼前,才放开手,发出一声闷响。
少年抬首,脸颊弧度消瘦,声音温吞好听。
“没找到别无欲。”
玉胥像是有些遗憾。
而这一句熟悉的音『色』,终于让部分极欲宗门人确定了,这人当真就是那个温文好欺负的同门——白子浮。
那些曾暗算过白子浮的弟子,面上都『露』出明显的畏怕来。他们牙齿皆打着颤,像是咒骂般地道:“你这个叛徒……”
事实上,白子浮并不是叛徒。
他本就为魔,何来背叛?
那张俊秀的面上,始终神情淡然。他沐浴在众人惧怕、厌恶、仇恨的目光中,却好似已经失去了一切与人共情的能力。
极欲宗弟子腹背受敌,内外夹击。
明明白子浮只有一人,却可怕如同那汇聚在外的众多魔物,只叫众人后退一步、又后退一步。
白子浮的目光锁定了那些咒骂的人。他一抬手,掩藏在众多弟子中的无名小修便被一道黑影桎住,硬生生从人群中拖出,凄厉的尖叫响起。几乎只是眨眼间,那小修被黑影生生拆卸成无数肢块,死相惨烈。
腥味浓烈得像是就扑在脸前,有弟子忍不住骇声道:“你、你还算是人吗……”几乎是下一刻,他便失措地掩住了口鼻,只怕被白子浮注意到。
可白子浮的确听见了。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勾了勾唇,笑意冷淡至极的:“我的确不算人。”
“我这个样子,怎么能算人呢。”
他的脊骨处,正缓缓抽出大片的黑影来,像是一片巨大的能将人包裹的羽翼,又像是一个受缚于他的猛兽在嘶鸣。
他的相貌依旧姣好俊美,身体维持着人形。但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惧,结合方才玉胥说的那些话,他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眼前的白子浮不是人,是魔。
黑影再次袭向人群的那一刻,别之医不知自己是如何情绪作祟,心中只剩不能让其再得逞的念头——或许是他自己在那一刻也只剩绝望,几乎是冷静地迎向那黑影。
黑影与剑锋碰撞在一处。
陪伴别无欲许久的本命剑本就因魔气侵蚀严重,在白子浮一击之下,顿时遍布裂纹。
别之医的眼睛被扑面而来的魔气熏得通红。
只僵持了片刻,剑碎。
别之医神情微冷,从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