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般的男人一样,迪古乃对女人的眼泪也是束手无策。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劝慰墨染道:“别哭,夫人不要哭。并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现在进城太危险了。”
墨染不但不信反而追问迪古乃道:“怎会?金军不进城,城里的都是宋人,都是良民百姓,怎么会有危险呢?”
迪古乃拒绝道:“不行,这事除非王爷同意,不然我可不敢。”
墨染跪在迪古乃脚下不停地磕头,求他成全。
迪古乃推脱不过,只好和墨染约定说:“我们进城之后只能看一眼就走。千万不可在是非之地久留。夫人能答应我吗?”
“只要能进城,我全听将军的。”墨染一口答应下来就心急火燎地跟着迪古乃向营外走去。
迪古乃快马加鞭地带着墨染去了城东南,又假托巡夜之名带她混进了城楼。他趁人不备,便背着墨染顺绳索下了城头进入内城。此时的内城一片死寂。迪古乃提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带着墨染在不见灯光的城中疾走。
一路走来,墨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城内并不太平,虽说不至于尸横遍野,但从民宅里传来的哭号之声却不绝于耳,路边的死伤者也不计其数。墨染惊惧地问迪古乃道:“将军,你不是说金军没有进来吗?那这里怎么会死伤这么多人?”
迪古乃说道:“也许是那些放荡惯了的坏人见已经没了王法在对百姓趁火打劫吧。”
墨染否认道:“怎么会?再怎么不堪,那些人也是大宋的子民啊。这样国难当头的时候,他们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手呢?我不信。”
“唉,夫人啊,有道是人心险恶。别人的心思咱们没法完全知晓。不管啥时候,总有一些人会做出些不厚道甚至是缺德的事来。王爷说有些恶人是菩萨也度化不了的,所以咱们也只能做好自己,善待他人。再说,这世道乱,人哪里还顾得上廉耻啊。”迪古乃感慨道。
墨染不语,她紧紧地抓着迪古乃的衣角,跟在他身后不敢慢一步。两人磨脚转弯地来到了绾心院,却见绾心院大门紧闭,门口的台阶上尽是一些砖瓦菜叶。透过门缝向里望去,院子里边也是漆黑一片。
有生之年还能再来故地是墨染想都不敢想的事。只是,眼前绾心院破败荒凉的一幕让她很是心惊。这和自己记忆中的高门大院完全不一样啊。几个月前,这里是多么的风光。汴梁城的王孙公子、紫袍玉带们一个个都排着队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现在这里只剩下凄冷与死寂。难道说真是相见不如怀念吗?可不管怎么说,人都回来了,怎么也得看上一眼才好。想到这里,墨染快步上前想要去叩击门环。迪古乃却机警地拦住她,在观察周围没有异象之后才放行。
墨染连叩门几声都不见有人来开。也难怪,这样的时候谁敢开门。墨染正想叫人,迪古乃却把她背起来,带她翻墙进院。
院子里是一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与死寂。走过几间房子,迪古乃看见有一间屋子亮着灯,就叫墨染等在一边自己过去探视。他看见屋子里有几个女人在抽泣,心想:这大概就是夫人的故交了。于是他招手示意墨染过来。
墨染隔着门板看见了鸨母和几个素日里相熟的姐妹,便在门外低声叫道:“妈妈开门,我是墨染啊。”
“你是谁?”鸨母许久才敢搭话。
“妈妈,我是墨染啊。”墨染又把自己的名字报了一遍。
门开了。鸨母打量了墨染一番,一把抱住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大家简要地诉说了一些分别后的故事,鸨母对墨染说道:“既然你已经跟了金帅,那就不要再回来了。跟着他你还有活路。我们在这里纯然只能等死。”
“妈妈,诸位姐妹不要怕。金帅说了,不会扰民,不会杀人。”墨染解释道。
“傻孩子,我们怕的不是金人啊。你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吧。那一路上的死尸还少了?说来那都是败阵的神兵和城内的小泼皮做出来的缺德事。他们趁火打劫,有的明抢,有的打着金人的名头来抢。不要说别人,就是咱们这里也遭了兵祸呀。咱家院子里的姑娘们现在还活着的也就剩这几个了。她们有的被小泼皮抢走,有的被狗屁的天兵天将糟蹋……唉。造孽啊。我们都是女流之辈,能有什么办法。”鸨母说着又开始用手绢擦眼泪。
墨染闻听十分着急地请示迪古乃道:“啊?那可怎么办?将军,我们能不能带上她们一起出城?”
还不等迪古乃作答,外边忽然传来了猛烈的砸门声。屋子里的女人们顿时吓得抱成了一团。鸨母也绝望道:“完了,完了。那群杀千刀的龟孙子们又来这里找乐来了。染儿啊,你快跟着这位壮士顺后门逃了吧。金帅赎了你走出这个门,你就再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要再来找我们了!”
“妈妈。你和姐妹们和我们一起走吧。”墨染耳听得砸门声越来越大,也是又急又怕。
鸨母不理墨染,对迪古乃说道:“壮士,快随老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