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秦王荡正在埋头批阅奏牍,这时,左丞相樗里疾拿着一道竹简,健步如飞地走进来,好似年轻了十几岁,脸上的笑意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
“王上!”
秦王荡将手中的狼毫笔一放,抬起头,看见樗里疾这般模样,亦是跟着笑道:“王叔,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高兴?”
“王上,好事啊!……”
“哎!王叔你别说,让寡人猜一猜。”秦王荡的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悠了几下,若有所悟,道:“寡人猜到了,你手中拿的,是宜阳的捷报吧?”
“哈哈,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王上。”
樗里疾微微颔首道:“王上,宜阳捷报。甘茂已率军攻破宜阳城,韩将暴鸢败走,我军大获全胜,宜阳一战,我秦军累计斩首六万!咱们大秦,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大胜了!”
闻言,秦王荡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说道:“王叔,斩获甚丰,我秦军死伤亦是不少吧?”
“阵亡四万余将士,轻重伤者不计其数。”
说到这里,樗里疾心中亦是感伤不已。宜阳城是一块硬骨头,打下这么一座坚城,秦军所付出的流血牺牲自然不是一般的大。
这不同于两军对垒,攻坚战,攻击一方的死伤兵力不多于防守的一方,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秦王荡接过樗里疾手中的捷报看了看,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宜阳,总算是攻克了。甘茂等将士功不可没,一应封赏、抚恤从厚,务必落实到位。”
“诺!”
随即,秦王荡又在陛台上踱步了几下,脑海中灵光一闪,又道:“宜阳已下,三川已经唾手可得。王叔,寡人欲驾车马,通三川,临二周,举大兵以窥周室!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王上,昔日张仪张子曾对先王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
樗里疾垂手道:“当时,先王亦是意动,但最终还是采纳了司马错的攻灭巴蜀之策。而今王上欲临二周,据九鼎,成就王业,本来老臣是不该反对的,但是,请王上试想一下,挟持周天子而占据雒阳王畿,果真能号令天下吗?”
秦王荡眯着眼睛道:“王叔,你的意思寡人明白。你是想说,周天子形同诸侯,只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以周天子的旗号,并不能为大秦谋利,对吗?”
“不错。”
樗里疾微微颔首道:“王上,其实周王室这杆大旗,对于秦国已经无有裨益。自周平王东迁以来,天子的权威一落千丈,甚至连郑庄公都敢威逼周天子,楚庄王都敢问鼎之轻重!彭城相王与五国相王之后,几乎天下皆王,周王室空有天子之名号,实则等同傀儡。”
“以至于小小的周王室,都裂土分疆,分裂为东周、西周两个小国。周天子除了自己的雒阳,根本无法将政令施放出去!这样的周天子,要之何用?”
值得一提的是,周考王于公元前425年(周考王15年)封其弟于河南地,建立周公国,是为周桓公。这是周王朝最后一次分封。
自这次分封后,周王的土地全部分封完毕,连自己也是寄居于此周公国。
周桓公死,其子威公代立。
威公卒,子惠公代立。
周赧王时,周惠公封其小儿子于巩以奉王,号东周惠公。东西周分立,西周都河南旧于王城,东周都巩。
西周自立国以来,一直采取讨好各大强国的政策,尤其是秦国。秦国和周围列强经常向西周和东周征收赋税和兵源。同时,西周和东周常相互倾轧攻伐。
周赧王在位时,周天子地位已经完全徒有虚名,其土地(周天子的王畿)也被韩、赵一分为二,以洛邑之河南王城为西周,仍都洛邑,以巩附成周为东周,分别由东、西周公治理,周天子由成周迁于王城,依附于西周公。
而此时,正是周赧王姬延在位,亦是周王室最弱之时,这厮,正是周王朝的末代君主。
秦王荡淡淡的摇头道:“王叔,寡人知道你说的不无道理。然则,东出是为我大秦历代先君的志向,荡涤天下,横扫列国,将原本分裂的疆域统一起来,这是寡人与先王的毕生愿望!”
“而今秦已东出,克宜阳,下三川,秦国之车马即可通周室,临雒阳。周天子是无甚大用,但是秦军入主雒阳,占据九鼎宝器,对于大秦而言,至关重要!寡人之入雒阳,意在天下矣!”
“王上,树大招风啊!”樗里疾再次劝道:“我大秦虽强,然则齐、楚两国在国力上并不比秦国逊色。一旦秦国入主雒阳,掌图籍,据九鼎,锋芒毕露,诸如齐、楚、魏等关东列国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老臣唯恐,列国将再次合纵,伐我大秦啊!”
“怕这怕那的,寡人何以成就一番永垂不朽的伟业?”
秦王荡沉声道:“王叔,寡人知道你是为秦国好,为寡人好,但是请你相信秦国,更请你相信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