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公仲侈离去,秦王荡这才与甘茂、弥子夏二人对席而坐。
“二三子对于韩国求和一事,有何看法?”
甘茂垂手道:“王上,对于韩国和谈之求,臣以为应该应允。我大军出征在外一年,几番大战,折损过甚,随着战线的日渐拉锯,再加上所攻占的城池土地过多,远超于原先咱们预料的,故而后勤补给已经开始乏力。”
“当此之时,天下皆战,但我秦国仍无灭韩之力。即便王上倾国之兵,一旦韩国上上下下齐心合力,人人敢战,人人死战,则我秦军将陷于关东,时日一久,恐齐、魏、赵等国都将发兵救韩,以至于再度合纵攻秦啊!”
弥子夏亦是一脸赞同的道:“王上,甘相所言极是。韩国立国已有一百余年,人心归附,城邑众多,秦欲灭之,须先弱之,即可谓是蚕食。鲸吞其军,而蚕食其地,此秦国大出之道也!”
闻言,秦王荡微微颔首道:“正是如此。不过韩王提出将韩国上党北部八城割让予秦国,居心叵测,寡人断断不能接受。至于颍川五城,韩国是不会割让,依你们看,寡人让韩国将哪些城池割让给我秦国最好?”
“王上,臣以为应该效法于先王之时,张仪张子对魏国的邦交方略。”
“张仪的邦交方略?”
“不错。”弥子夏幽幽地道:“昔日张仪入秦,以纵横之术游说先王,深得先王之心。是故,在河西大战过后,张仪就被任命为客卿,出使魏国,彼时之张仪主张先王的是‘得五城,退两城’,以此换取当地的图籍,并让魏人承认秦国所得之地,不至于心生过多的怨恨。”
“这种邦交方略,依然适用于当下。我秦军连番大战,全据韩国三川之地,兵锋已下颍川,得城邑三十余座,但是以我秦国目前的国力,尚且无法在短时间内消化这些城池土地。”
“一旦韩国从中作梗,挑动三川、颍川当地韩人暴动,则将使我秦国难以东顾,腹背受敌,平白消耗许多不必要的国力。是故,臣建议将我军攻下的颍川数座城邑,包括武遂二百多里的土地,全部还于韩国,以此结好韩国。”
“至于韩王割地,称臣纳贡之举,王上可免之。”
闻言,秦王荡陷入了沉思。
甘茂忙道:“王上,弥子所言,恕臣不敢苟同。颍川数座城邑,包括武遂在内,那是十五座城邑,方圆五百多里的土地啊!我秦军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将士们浴血奋战,流血牺牲这么多人才打下的土地,怎可拱手让于韩国?”
“甘相,你这就是鼠目寸光了。”弥子夏淡淡的道:“我秦国何必拘泥于一城一地的得失?颍川、武遂之地,皆是韩国的膏腴所在之地,韩国断然不愿割舍,继而与我大秦结下死仇。这难道是你愿意看见的吗?”
“这……”甘茂迟疑不已。
其实弥子夏所言,不是没有道理的。
弥子夏又道:“王上,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得。王上只是得些许城池土地,大可以逼迫韩王就范,但王上若欲灭韩国,若夺天下,则必须做出割舍!”
“韩国底蕴甚厚,只是心力不齐,很难如同当年被魏国逼到绝境的老秦人一样,励精图治,奋起反抗。而一旦王上逼迫太甚,秦国逼迫太甚,不但韩人将众志成城,一心抗秦,就连齐、楚、魏等国都将看不下去,发兵伐秦!如此,秦国的霸业焉能长久?”
秦王荡听到这话,眯着眼睛说道:“子夏,你所言甚是。寡人要得到的,不只是韩国的三川、颍川的这些许城邑,寡人的野心,不仅限于此。寡人要做的是夺天下,而不是计较这一城一地的得失!韩国尚强,仍有余力,寡人可驱使韩、魏为爪牙,让两国为我大秦在中原张目,以弱齐楚!”
秦王荡终于想通了!
弥子夏的心中不胜欣慰。
自古以来,为人君者都有一种特性,或者说是通病——刚愎自用。
尤其是秦王荡这般的雄主,自身就文武兼备,雄才大略,很有主见,他能接纳臣子的谏言,细细斟酌,从善如流。但是同样的,在一些方面也会固执己见,不会更改心中的主意。
猜忌、多疑、小气、睚眦必报等等性格,都是雄主特有的,他们表面上会显得很宽宏大量,但都是权宜之计,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所致。
话说公仲侈回到新郑城之后,立即觐见韩王仓。
“大王,秦王不愿接受我韩国割让颍川五城之事。”
“什么?”韩王仓脸色发白,急道:“难道秦王非要灭韩不可?”
闻言,公仲侈摇摇头道:“大王,臣看不尽然。这一回秦军伐韩,是绕过轩辕关、浮戏山与外方山等险要之地,自新城郡一路东进的,其目的在于威胁我韩国的都城新郑。秦王若要灭韩,仅凭这点兵力还做不到,更不会让樗里疾率军长驱直入的。”
“那秦王这般何为?”
“秦王之意,是要与大王你会于阳翟。”
“会于阳翟?”
韩王仓眉头一皱,暗自思衬了一下,问道:“公仲侈,你认为寡人应当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