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低哼,程嘉溯低头:“哪里不舒服么?”说着加快了速度。
他眼神专注,分明是宠溺的姿态,全然看不出不久前才跟我大吵一架——或者说,被我单方面大骂一顿。
我依旧把脸埋在他怀里,闷闷地问:“你不生气么?”
程嘉溯不答,我渐渐忐忑起来,心想,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有一个女人用那种尖锐言辞辱骂我,那么不论我对她有没有好感,在这件事之后,我都会很讨厌她。
可是,为什么他还会来找我……
就在我沉浸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的时候,他缓缓开口:“本来我是很生气的,气到恨不得能打你几下。”
我猛地一缩:“你打我我会报警的。”
他哭笑不得:“听我说完好不好?又不是真的要打你……你跑出来以后,我想随便张梓潼自生自灭吧,我不管她了,再也不想见到她。可是没过两分钟,我就开始担心了——这么冷,天气这么糟糕,张梓潼又是个笨蛋,我不管她的话,她迷路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喉间哽住,听他继续说道:“于是我就想啊,她连骂人都不会,我跟这么个笨蛋计较什么呢?就来找你了。”
“……谁说我不会骂人的?!”刚刚指责他的时候,明明我那么尖酸刻薄、一针见血。
程嘉溯摇头低笑:“笨蛋,你那是骂人么?称作是指责都够呛。你啊……战斗力太弱,伤不到别人,就不要总以为自己浑身长着刺。”
我很不服气,哼道:“那你说说,怎么样才算会骂人?”
“程嘉溯你个没卵子的王八蛋,你猪狗不如,你生孩子没屁眼!”他逼尖声音,张嘴就来。
“你怎么会这个啊!”我目瞪口呆,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佩服了,更有一种神话碎裂的幻灭感——他怎么会像泼妇一样骂人的?
程嘉溯叹口气:“刚刚接手唐韵那段时间,我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经历过各式各样的骂阵——男女老少都有,从东北到海南,所以我听不懂全国各地的方言,却几乎懂全国各地方言中专管骂人的那句话。”
他说得云淡风轻,还试图幽默一把,而我却从中听出了无数辛酸——杏林太子,京师大学毕业后留学斯坦福归来的天之骄子,在得不到家族任何帮助的情况下,不得不辗转于全国各处,一点一点拉到资源,堪堪救活已经濒死的唐韵。
在这期间,冷遇与辱骂应该只是最轻级别的磨难吧,他还经历了什么,我不敢去想。
只是在心里意识到,我不肯好好同他说话,而是选择了吵架,本质上与曾经为难过他的那些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靠着伤害别人,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怒火与不快而已。
他说我不会骂人,不会伤人,那是他的温柔。我知道他有被我伤到,否则不会让我收回所说的话,但彼时我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即便是意识到,我也只会得意于自己终于伤害到了他,并且会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见我半晌不语,程嘉溯又说道:“我曾经见过真正的泼妇厮打骂街,现在安然帮我打理微博还要每天都拉黑一大批毫无理智只知道乱喷的疯狗,相比之下,你这真的不算什么。你说,哪有人骂人的时候还注意自己的素质,不说脏字尽力客观的啊?”
“客观中立是基本原则吧。”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脏话对于吵架并没有什么帮助,情绪化只能导致思维混乱。实际上能跟他吵架,我就已经非常情绪化了,但他居然还觉得我克制,真是奇怪的想法……
程嘉溯大笑:“张梓潼啊,你做科研做傻了吧!”
“啊?”我卡了一下,这话没法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悬没把我扔了,我只好伸手环住他脖子,避免自己真的掉下去。
“别怕,不会掉下去的。”他说完又开始笑,笑得我都要恼了,才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教你点东西,你好好学着。下回再跟人争吵,千万不要觉得自己理亏,一定要气势如虹,不管你对不对,都要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记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