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我给自己多少暗示,试图使自己在面对程颐和的时候更加理直气壮一些,不可否认的是,他所拥有的强大气场还是给我造成了巨大压力。
就像君王坐在自己的宫殿当中,等待着臣子的朝觐,董事长坐在宽大沉重的黑檀桌子后看着我,眼神平静无波。
某些时候,程嘉溯真的太像程颐和,比如对黑白二色的爱好,这父子俩如出一辙。但是,如果说程嘉溯房间里的黑白装饰像钢琴键那样干净,那么程颐和的书房就象征着绝对的权力。
不论是黑色的书桌、书架,还是洁白得像是从来没有人踩踏过的地毯,都昭示着这个男人的绝对控制欲。在这个由黑白二色构成的无机质世界里,只有程颐和一个人是掌控者,没有人能够挑战他的权威。
不过,儿子违逆他的心意,儿子的女人更是抱着挑衅他的目的来到他的王国里,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生活里充满反抗者。
几十年来,所有敢于对抗他的人,都遭到了他的报复。他觉得自己是一位慈爱的父亲,因此愿意多花一点点时间来交涉,给儿子最后的机会,也顺便评估一下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光是凭借眼神和气势,程颐和就给了我巨大的压力,如果不是有程嘉溯在旁边,我恐怕会想夺路而逃。说到底,我还是太嫩了。
但程嘉溯是我勇气的来源,不论是为了替他寻一个公道,还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我都不能逃。已经到了这里,退缩只会使我们处于更大的劣势当中,我只能正面相逢,勇敢迎战。
“请坐。”董事长开口,却只是对着我说话。在他的王国里,他的儿子理所应当服从于他,不配拥有自己的座位。
眼前只有一张靠背椅,我没有因为程颐和的另眼相看而窃喜,选择与程嘉溯站在一起。
这样的选择让程颐和误会了,他看了程嘉溯一眼,道:“你可以出去了,我还不至于把个小姑娘怎么样。”
程嘉溯的确咋担心我,所以不愿意留我一个人单独面对他独裁的父亲,但董事长这一关始终是要过的,我们面前困难重重,如果倒在这里,我怎么敢保证能陪他走下去?
“你出去吧,我没事的。”我对程嘉溯微笑,恐惧正在逐渐远去,大概是我已经习惯了书房里的气氛,觉得来自程颐和的气场压迫不再向之前那么强了。
程嘉溯深深看我一眼,“我在外面等你。”
他一出门,程颐和就似笑非笑道:“我本以为我这个儿子不会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一面。”
我坐下来,只是笑了一下,没有接话。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是在暗暗讽刺程嘉溯因为我“不务正业”,忘了自己的本职。要是程嘉溯真的糊涂到这种程度,我就得羞愧掩面而退了,但实际上,他从来没有因为我耽误过自己的事情,这让我非常骄傲。
另外一方面,程颐和希望程嘉溯放弃继承权,把合法合理的权利让渡给程嘉洄,所以程嘉溯真的非常出色,在他看来恐怕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没有资格站在程嘉溯的角度指责我。
沉默是上位者惯常用来给弱势者增加心理压力的技巧,不过,当本该出于弱势的那个人怡然自得地神游物外,这项技巧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短暂的沉默攻势不见效,程颐和立刻采用别的手法,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我的眼睛道:“张小姐,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露齿一笑:“程先生,我的目的是和程嘉溯结婚,白头偕老。当然了,如果您一定要从我的目的里找出不单纯的部分的话,没错,我是想要成为程家的女主人,拥有一半的程家。”
“我从不认为有野心是错误的事情,”程颐和大笑,仿佛为我的敌意感到有趣,就像成年人看到一只小奶狗对自己狂吠时那样,“恰恰相反,我欣赏一切有野心的人。”
他不会因为我的出身而反对我们的婚事,因为程颐和出身农家,他的家庭曾经比我更加贫穷。野心也不是问题,他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野心,又怎么能够爬到今天的高度?实际上,野心就是他前进的动力。
真正促使他想要见我的原因只有两个:第一,程嘉溯自行选择爱人,是对他权威的挑战;第二,他不希望程嘉溯生下继承人,有程呦呦就够了。
“但是张小姐,只有野心是愚蠢的,要实现野心,你必须有与之相配的能力才行。你有吗?”程颐和像一位严厉的人生导师般发问,仿佛全是在为我的将来着想。
和郑夫人比起来,他的手段可高了不止一个段位,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备,对他的每一句话都再三警惕,我现在一定已经被他绕进去了。
即便我的警惕提到了最高档,想要抵抗他的质问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我摇摇头,把自己从他的陷阱里救出来,“董事长,您要阿溯带我来见您,不光是为了问我的野心吧。您刚刚问了我的目的,我回答了,现在轮到您了——还请说出您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