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推门进来通知我,周汉林先生就快到了,我赶紧从休息室的床上爬起来,弯腰穿鞋子。我动作幅度有些大,安然看得眼角抽搐:“你小心点!”
我催他:“你去迎一下,我马上就到。”
距离周汉林到来还有不到五分钟时间,我重新梳头补妆——之前只是半躺了十来分钟,并没有睡着,衣服妆容都没有太凌乱,倒也不用特别收拾自己。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致的妆面之下,满满的都是疲惫。我拍拍自己的脸:张梓潼,加油。又摸摸肚子,宝宝,和妈妈一起加油!
“周叔叔,让您久等了。”我一进会客室就挂上了略带矜持的笑容,同周汉林握手,用程嘉溯惯常的叫法来称呼他,暗示他我和程嘉溯的关系。
周汉林露出一个微笑,随即又黯然道:“你们还肯叫我一声叔叔是很好的……小玫那孩子……”
他毕竟是周玫的亲戚,周玫少年时代是在他家里长大的,周玫一出事,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人都是他,所以他要对我做出解释。
但我制止了他的解释,“周叔叔不必多言,您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爸爸和阿溯都看在眼里,我也清楚。既然我没有在董事会议上检举你,那就意味着我们认为您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对您,是绝对信任的。”
周汉林点点头,又苦笑,“我只怕我辜负这份信任……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只管说,我一定会去做。”
实际上,我并不清楚自己能不能信任周汉林,要说周玫和罗士行合谋的事情,他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那是对“十二圆桌骑士”的一种侮辱。以他的能力,必然能察觉到什么。
但当时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事情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同为圆桌骑士,罗士行有取程颐和而代之的野心,难道周汉林就没有么?
只不过,他更聪明、更沉得住气,不会像罗士行那样冲动地寻找不合适的合作对象,硬生生将把柄交到了我手里。
对待周汉林,我既不能过于严厉,也不能让他太轻松,觉得我没有任何威胁。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对方的想法,用一些细微的暗示表达自己的顾虑和筹码,也维持着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正说着话,我的肚子突然动了一下,我惊讶地低呼,而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宝宝现在很好动……”
安然在旁边笑道:“董事长昨天还问起宝宝好不好,我请他放心,张小姐是位很好的母亲。”
提及程颐和,周汉林很清楚这是我一次有力的出招:谁都不知道,程颐和对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态度。
做父亲的也许会讨厌儿子,但做爷爷的,有几个能讨厌孙子?如果这个长子长孙又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有什么理由讨厌?
更何况,一个孙子就是在提醒他,他老了,需要在家庭里多一点温馨,也许他会改变先前的铁血作风,也许他对长子会比以前宽容一些……
于是周汉林也顺着安然的话头把我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夸了又夸,他温文尔雅,令人如坐春风,与他比起来,侯轻白的所谓温润如玉,终究还是嫩了点,多了些刻意。
我一边客气,一边把他的夸奖照单全收,并把我想要的条件和能许诺的利益打包在对周汉林的恭维和寒暄当中,一点一点地递出去。
周汉林是熟悉这种对话方式的,对此心照不宣,他甚至还借着某件需要程嘉溯决定的工作,进行了更大胆的试探。我当着他的面处理了这份文件,算是让他对我的能力有了认知——我是真的能代替程嘉溯做一切决定,并且,我也许不如程嘉溯,但一定不会不如程嘉洄。
四十分钟后,会面准时结束,周汉林风度翩翩地同我告别。
我目送他离开,立刻整个人都瘫在沙发上,“下一个是谁?”
安然报告完下一个会面者和时间的安排,以及注意事项,又给我倒了一杯鲜榨果汁,“还有七分钟时间。”
这七分钟,既是供我恢复精力,也是让我思索对待下一个人的策略的宝贵几分钟。
这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要到午夜才会结束,直到那时候,我才能真正地稍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