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是六月十八了。
这天的天气格外的好,晴空万里,艳阳高悬,半丝浮云也无。安思郁起得比选侍那次要早很多,或者可以说,一夜未眠。
过了这天,她就彻底的离开了家,离开了父亲和兄长,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成为一个完全陌生男子的妻子……
想想有些滑稽,有些心酸。她的终身大事啊!此生相伴之人,就这么被草草定下,还不容驳斥。
那日风雪中偶然相遇的人,那个月夜下白衣如雪的人,曾在她的心上微微泛起了波澜,也曾带给她对未来所期之人一丝向往……
她懊恼自己未能与他再多说些什么,心中仍隐隐期盼是否还会再次与他相见……
然而,又能怎样呢?今日之后,一切的一切,便全部都支离破碎了!
天还未亮之时,她便由着喜娘、侍女摆弄,行过开脸之仪,身着大红喜服,头着金丝凤冠,乌发挽髻,面着敷粉,柳眉星目,朱唇皓齿。
“好美!”身旁的侍女不由赞叹道。安思郁下意识的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刹时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铜镜中,见到一个不认识的、却光彩夺目的自己!镜中的她,比平日妆容浓重太多,却将她面容优点衬托的恰到好处。冰肌玉骨,月容仪俏,好看得有些不像话。
“新娘子,笑一笑啊,要不然会不吉利的。”旁边的喜娘轻推了推她,她才回神注意到自己神情依旧木然凝重,略牵了牵嘴角,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个难看的笑容险些毁了这张精致的面容,喜娘不再说话,专心为她侍弄装扮,待到天亮之时,终于收拾妥帖。安思郁起身,行至正堂,拜别父兄。
“父亲在上,女儿不孝,今拜别父亲,嫁与他人,无法继续奉孝父亲,惟愿父亲身健长寿,常念女儿……”安思郁跪别父亲,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微微颤抖,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安如柏听罢沉默,一语不发,一旁的安亦恒却红了眼眶,道:“郁儿,若妹夫欺负你,或在言家受了什么委屈,定要告诉哥哥,哥哥定会为你做主!”
安思郁闻言,用力的点了点头,安如柏缓缓开口,声音听上去比平日沙哑了些:“入了言家,不再比自家一般自在,须得谨言慎行,莫要主动招惹是非,也不要太过委屈自己。”
顿了顿,又道:“去祠堂拜别你母亲吧,你母亲知道你今日出嫁,定是欢喜的……”
安思郁心知,待嫁这几日,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满满的担心忧虑,并没有怎么好好休息,而今日他定是一夜未眠,抬眼望去,见父亲双眼微红深凹,满眼尽是疼爱与不舍,又见他提起母亲,心下一阵心痛,再也忍不住,任凭决堤泪水夺眶而出,扑入父亲怀中,像个小孩子似的哭泣不止。这哭声中,既有浓浓不舍,又有丝丝无奈,深远绵长……
安思郁哭了好一会,便又来到祠堂拜别母亲。见到祠堂正中悬挂的母亲画像与神位,画中的母亲,依旧微笑的望着她,如往日一般,安思郁忍不住又放声大哭起来。
如果母亲还在,看到女儿这样不声不响就嫁给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开启了一段完全未知的生活,不知会是何等心境……
“娘,女儿不孝,今日就要离开家了。
“您知道的,我不想嫁人,我只想做个医师,行医济世,无愧于心。但是我没法子……爹也没法子,您不要怪他……
“您说,那个人……他会知道,女儿今日出嫁么?”
不经意想到这里,安思郁不免一怔,随即摇了摇头,苦笑想到:那个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萍水相逢,大概早已忘记她这个人了吧!又怎会知晓今日便是她出阁之日呢?
即便他还没忘记自己,即便他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此一去,此生,怕是无缘相见了……
……
巳时刚过,吉时已至。
言家迎亲队伍已经到了。因不能误了吉利时辰,不好再做耽搁,她最后拜别了父兄,拜别了祠堂的母亲神位,任凭喜娘为她蒙上喜帕,依依不舍的上了言府的迎亲花轿。
一路到了言家,耳闻各种喧嚣热闹之声,道贺、寒暄之声不绝于耳,听来也知,这子爵标准的排场定是不小。虽有喜娘在旁时刻提点自己需要做什么,也不时觉得头昏眼花,等至戌时拜了天地,她便被搀扶至喜房,静待她的夫君归来。
折腾了一整天,安思郁腹中空空,晨起虽进了些小食,早就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此时除了头晕,腹中似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