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起,校场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将士,健康的、伤残的都居其中。
言子期站在高处俯瞰他的将士,高声道:“将士们!岑军已经被咱们打回了老巢,你们的血汗没有白流!父母妻儿还在等你们回家,现在,拿出你们的真本事,给岑军致命一击!拿下阿济都,我们回家!”
说到回家,将士们不免个个动容,似乎都看到了自己回家与亲人团圆的场景,想到此战后,便可实现心中所愿,不由精神振奋,齐齐振臂高呼“击退岑军,回家团圆!击退岑军,回家团圆……”
安思郁匆匆煎药回来,正巧看到这一幕,步履微滞,便缩在人群中,抬眼望着前方高处的言子期。
她从未见过战场上的言子期,方才在医帐中,他虽也是这身装扮,但此时居高临下,作鼓舞士气之辞,较之从前,俊逸之余更添些许英气逼人,意气风发,挺拔刚毅。安思郁不禁看的呆了,连药碗烫了手都未察觉。直到周围将士振臂高呼,她才微觉手中疼痛,碗在手中差点没有端住,连忙边启唇轻吹,边欲低头跑走。低头前的一刹那,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言子期的方向……
四目相对!虽然隔了很远,安思郁还是能感觉到,言子期似乎也在同样看着她。
有一丝窘迫,一丝微妙,还有一丝小甜蜜……像是偷窥被发现了一般,安思郁心中复杂情绪交织,忙低下头,迅速闪入人群中离开。刚才差点摔了碗的样子,定是又被他看在了眼里……
安思郁自觉从前在家中时,无论医术针术,还是书法图画,虽非精通非常,却也是不遑多让,且从小父母兄长宠惯,向来随心所欲,故一向万事自信,从未拖泥带水,怎得遇上言子期之后,在他面前,似乎自信全无,落入他眼中的自己,竟都是一副窘迫的样子。
大军行了两日一夜,终于到达阿济都。
岑军经前日喀纳最后一战,仓皇逃回,七零八落,李椿将军打头阵,并未十分吃力。此时已是夜间,刚到达的将士们忙着安营扎寨,休养生息,待明日再战。安思郁却徘徊在月光之下,脸上尽是为难之色……
之前两天一夜,随军迁徙,医治照料同样长途跋涉的伤员,累了就在运载伤员的马车中歪一会,但此时在阿济都战场扎寨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行李,似乎并未带在身上。
自从那夜被言子期发现她之后,她的行李就被送进了将军帐中,开拔后的这几日,她几乎也是不眠不休的照料伤员,实在困极也只是找个角落和衣小憩,行李的事,她也逐渐忘却了。虽然她轻装简行,未着他物,但被褥还是要的,而且是一定要的!
阿济都比起喀纳,地理位置更偏西北,此时正是八月酷暑之时,日间虽阳光毒辣非常,令人汗流浃背,夜间却格外寒冷刺骨,若无被褥御寒,当真是要生病的。安思郁虽不怕生病,但若自己病倒,如何救治伤员,岂不是为师父他们徒增负担?
可是……行李如若未被丢掉,难道还在言子期那里不成?
思毕,她不由得苦笑叹气,想到那夜在将军帐中所经之事,想起言子期同她说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将军帐中要回行李,可凉意愈加尽显,又如何捱过这寒冷漫长的夜晚,还要保证自己健康如常?
正踌躇中,忽听后方轻语,唤她:“思郁妹妹……”
安思郁闻言,神色一僵,忙转身回头。月色之下,一个高挑消瘦的身影立在她的面前,安思郁看清来人,自知无法再装作不识,便冷声道:“栾公子,这里没有安思郁,只有郁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