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一年后,逍遥侯府。
阳光明媚的早晨,报春的鸟儿在窗外的梅花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窗子里面,朱长寒乖乖地坐在鼓凳上,叶如漫立在他身后熟练地为他梳理着长发,她习惯性地瞄了镜子一眼,镜子中的朱长寒正对着她咧嘴直笑,她忍不住嘴角弯弯。
照顾完他盥洗后,叶如漫坐在小榻上喂他吃五香米粥,朱长寒一口接一口,看着她的眼睛,吃得很香。叶如漫微垂眼帘,有些回避他的目光,她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睛,因为她会从他眼里看到另一个人的眼睛。
朱长寒看着她傻笑着,从榻几上抓起了一块金丝枣玉糕喂到她嘴边,“表妹你吃。”
叶如漫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张了口,这枣玉糕甜而不腻,她却吃得心中苦涩,也吃腻了,这是她三姐姐很喜欢吃的一个糕点。
朱长寒用完膳后,漱了口,叶如漫拿起帕子帮他轻轻地擦拭着嘴,不由得想起了昨夜姨母和她说的话。
她将帕子投入脸盆中,轻轻捧起朱长寒的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朱长寒很喜欢她这样看他,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对着她的眼了,对上她的眼,他笑得天真无邪。
“表哥,”叶如漫眉间闪过一丝哀痛,很快又消逝不见,“你答应我,好好听大夫的话好不好?”
她一提起这个,朱长寒就又开始发脾气了,“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他们只会让我吃苦东西,还拿针扎我!”
逍遥侯曾经请宫中的御医来看过,御医开的药十分腥苦,每日还要配合针灸,朱长寒很是反感他们。
“表哥,你听我说,”叶如漫连忙按住浮躁的他,“你真的要快点好起来,如果你不好起来,那长清就会代替你的位置,你明白吗?”朱长清是朱长寒的庶弟,只小他两岁。
“什么代替我的位置?”朱长寒脸色还有些懵懂,忽地皱了眉,急道,“他、他要抢走你吗?以后你要和他一起吃饭睡觉、不和我一起了是吗?”
叶如漫别过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狠心道:“是,如果你不好起来,以后我就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朱长寒一听急了,一把将她抱入怀中,声音都有变腔了,“我不要!我找我娘!”
“找你娘也没有办法,你不好起来,你娘也会像我一样不见的。”
“不要不要不要!”朱长寒猛摇头,紧紧抱住了她,他既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又不愿松开抱着她的手,只能整个头往她脖间钻。
“那你要乖乖看大夫,吃药,你知道吗?”叶如漫抱住他,“一定要好起来,像以前一样。”自私的她说着违心的话,其实她心里一点都不希望她好起来,她希望他能一辈子都这样依赖着她,离不开她。
“我知道了,我听他们的话,我让他们扎我。”朱长寒埋在她脖间,委屈的哭声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表哥……”叶如漫闭目,抱紧了他。
许是因为明日起就要看大夫了,今日朱长寒尤其地粘她。入夜后,叶如漫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床边哄他入睡,朱长寒虽然闭了眼,可眼皮下的眼珠子时不时转来转去,睫毛也颤动着,叶如漫知他没睡着,可是她今日让他缠了一日也累了,便拉住他的一只手,背倚在床柱上小眯一会儿,一不小心竟然给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像是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檀香味,叶如漫本能地深呼吸了几口气,仿佛这样能睡得真香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离她越来越近,像是有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紧接着,便有一个湿热的软软的东西噙住了她的唇,她惊得刹那间睡意全无,猛地睁开眼来。
她醒得这般突然,反倒将朱长寒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
见到眼前的人后,叶如漫一下子又羞又惊,连忙捂住自己的唇,恼怒斥道:“你做什么!”
“我、我……”朱长寒有些窘迫,整个脸蛋都红扑扑的,如同发烧了一样。他也知道自己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支吾了好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我看见……阿福在亲娟儿,娟儿说很舒服的……”
叶如漫目光落在那册子上,不过看了一眼,便烧红了脸,只觉得身子也有些发烫起来。还未待她作出反应,朱长寒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我也要和你做上面的事情,阿福说,这样就可以成亲了。”朱长寒说着,将叶如漫按了下来,压在了身下。
“表哥!”叶如漫惊呼一声,连忙双手撑在他胸前,可是她的身体却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渐渐燥热了起来,她觉得好热。
“表妹,我好难受,你帮帮我。”朱长寒拧眉看着她,他整个身子都是烫的,忍不住在她身上使劲蹭了蹭,开始动手解她衣裳了。
叶如漫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异样的反应告诉她,这个时候她应该一把推开表哥,爬起来冲到外面去喊人进来才是,可是……她的大脑又难以自控地陷入了混沌中。
室内的烛火摇曳着,渐渐传来男女的喘息声……
虚掩着的门被缓缓推开,悄悄进来了一个婆子,那婆子偷偷趴在屏风外,探头一看,只见床下衣裳凌乱,床上两道模糊的人影隔着帷幔纠缠在了一起。婆子满意地点了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叶如漫睁眼醒来的时候,朱长寒趴在她赤-裸的胸口前睡得正香,她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抬起酸痛的手来,轻轻地拥住了他,一动不动。
许久过后,她的头微微歪向了一边,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枕巾上,迅速消失不见。她没忘记昨晚他情到深处时声声唤的是瑶瑶。比起心,身体上的痛算不了什么。她不要求他能叫她漫漫,她只希望他能唤她一声表妹,这样她至少还能欺骗一下自己。
朱长寒天亮醒来后,只记得昨夜的快乐,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她还想要。叶如漫微微拧眉,第一次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他,她身体很不舒服,无法再承受他的求欢了。她的拒绝使得朱长寒有些不开心,可是没一会儿,他又想起了昨夜的快乐,很快便高兴起来了,拥着她说要和她成亲。叶如漫没有回应他,给他穿戴整齐后拖着疲惫的身子默默收拾好了床铺。
午休的时候,她姨母来了。不出她所料,是做妾。除了妾侍的名分,一切按照正妻的待遇。叶如漫看着逍遥侯夫人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她甚至有些想不起她去年是如何跪在自己脚下声泪俱下的模样了。
现在的逍遥侯夫人还是和去年一样打着包票,信誓旦旦。可是她却没有告诉她,等他将来神智恢复了,或是有了正妻,她当如何处之。她也没有问,或许她心中一直都清楚,他们没有将来。
像枯死的老木般沉默了许久,她终于开口了,“我想出去走走。”
“好,去玲珑阁逛一逛吧,添些首饰衣裳。”逍遥侯夫人站了起来,一脸良善地摸了摸她的头,“孩子,你仔细想一想,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姨母商量。”
她微乎其微应了声,声音轻得仿佛自己都没有听见,可是她的姨母却听见了,放心地离开了。
街上,午后的阳光正好,她像傀儡般游走在满是陌生人的大街上。突然,她被一个妇人撞了一下,那妇人趁着她踉跄的时候抓住了她的手,往她手心塞了一张纸条,在混乱中她看了这妇人一眼,惊诧万分。
是……是香凝,只是如今,她已是寻常村妇的打扮了。叶如漫怔怔看着她,有些没反应过来。香凝是自小看着她长大的,她心中清楚,香凝对她姨娘衷心耿耿,不可能会背叛她姨娘,可是他们却都说是香凝卷走了她姨娘的财物跑了,她一直都不相信,总觉得香凝是被害了,如今香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在她心中看来就如同一个死人复活般不可思议。
叶如漫还没来得及说话,她身后的丫环便上前来凶巴巴地斥了香凝几句,香凝看着叶如漫的眼睛,连连赔不是。
叶如漫不由得收紧了手中的纸条,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去了霓裳阁,没一会儿便看上了一件成衣,进屋子试穿了。丫环在门外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来,终于按捺不住催促,可是里面却一点声响都没有。丫环心惊,用力推开门后,却见已人去楼空,连忙狂奔回府,逍遥侯府大乱,逍遥侯夫人已是追悔莫及。
***
三年后。
一个年轻富商带着一群仆人出现在了南方一座僻静的村庄里。
这个富商身量清瘦,面容白净,五官俊秀,看起来颇年轻,只是与他年轻的面容不符的是两鬓略有斑白,神情也过于沧桑,年纪看起来像是二十,又像三十,让人有些猜不准。
年轻的富商带着仆人们轻过菜田,很快便引起了在菜田里干农活的妇人们的注意,其中一个正低着头在插秧苗的妇人,抬头看了富商一眼,忽地一怔,迅速低下头来。
待富商一行人走过后,她慌忙丢下手中的农活,光着脚便往家中跑去。
“香妹子,你咋啦?”一起干农活的大姐叫她,她像是听不到似的。等她急冲冲赶回家的时候,已经迟了,他们是有备而来。
钗荆裙布的叶如漫立在屋前,脸上不施粉黛,如今的她虽然是村妇的装扮,可是明眼人还是能一眼将她与那些村妇们区分开来,她素静典雅,与粗鲁的她们全然不同。她的左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虽然衣着朴素,可衣裳干干净净,头上的双丫鬟也梳得整整齐齐的,和一般农村里的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五官也要漂亮上许多。小女孩仰头看着叶如漫,声音脆脆地问道:“小姨,他们是什么人啊?”
叶如漫只觉得如鲠在喉,她全身都在抑制不住地发抖。她的心就像是沉寂了许久的海面,他的突然出现让海面出现了涟漪,可是谁也看不见海底已经掀起的惊涛骇浪。
“娘!”小女孩突然松开叶如漫的手,朝一旁跑去。她的娘刚从田里干完活回来,满脚都是泥,她跑过去才发现她娘连鞋子也没穿。
与此同时,年轻的富商朝叶如漫走了过来,一步一步。
叶如漫如临大敌,整个人一动不动,她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了。
香凝看着眼前的一切,忽地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小女孩,“妞妞,虎子呢?”
“屋里睡觉呢。”妞妞脆声答道。
香凝咬牙,低下身子吩咐道:“你快去喊铁牛叔来。”
“好。”见她娘神色不对,妞妞连忙拨腿就跑。
只见那年轻的富商走到叶如漫跟前两步之距,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她抿唇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土地。他这般看着她,会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她脸上没有施任何胭脂水粉,身上只有一套朴素的衣物,可是却像是赤-裸-裸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任由他这般打量审视着。
“漫漫,跟我回去。”朱长寒终于开口,声音不喜不悲。
叶如漫低着头,没有说话,她拼命瞪大了眼睛,不敢眨眼,生怕掉泪。
就在这时,叶如漫身后的木门“吱儿”的一声被推了开来,从木门后跑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约莫两岁多一点,愣愣地看了朱长寒一眼,跑过来抱住了叶如漫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娘”。
朱长寒愣了一瞬,话说,他怎么觉得这个小男孩看起来有点眼熟。
叶如漫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二话不说连忙俯下身子抱起小男孩,抬手将他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转身就想走。
朱长寒下意识地按住她的肩膀,将她扳了过来,“漫漫,他是谁?”
朱长寒在看到她的脸时,吃了一惊,她已泪流满面。
小男孩见叶如漫哭了,气得脸都鼓了,“嚯”的一声一个小拳头就朝朱长寒揍了过去,正中他的眼眶。
朱长寒猝不及防,愣是挨了这一拳,别看小家伙年纪小,这力气大得很,朱长寒疼得捂住了眼,只觉得眼冒金星。
小男孩凶巴巴喝道:“坏人!不准欺负我娘!我打你!”
叶如漫连忙喝道:“虎子!”
“娘他欺负你!”这个叫虎子的小男孩还趴在叶如漫的肩上出拳,隔空对着朱长寒比拳头。
叶如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泪掉得更凶了,急忙抱着虎子便要回屋去。
朱长寒连忙追上去,可才刚碰到她,身后便传来一声怒喝,“干什么!”
这怒喝声中气十足,朱长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壮实似小山的男人朝他冲了过来,刹气十足。
朱长寒从侯府中带来的侍卫见状,连忙冲了几个上前去,可是只一下子便被那男人结实的身子像撞沙包一样给顶撞开来了,剩下的侍卫见状,齐齐拨出了背上隐藏着的配剑。
叶如漫大吃一惊,连忙喊道:“不要!”
朱长寒抬手,吩咐侍卫们收起配剑。
那男人几步过来,小山似的身子挡在了叶如漫跟前,一双虎目瞪着朱长寒,“你干什么!”他质问完,又微微侧头对叶如漫低声道,“婉娘子,你、你没事吧?”那声音低得可以说是……近乎温柔。
朱长寒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男子,这男子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体型威猛壮实,看他的脸明明是个长相憨厚的老实人,可是凶起来人却偏不含糊。
他就这么挡在叶如漫跟前,朱长寒连叶如漫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朱长寒探头想看一下叶如漫怀中的孩子,可这男人却又给挡住了。
朱长寒微微拧眉,“这位大哥,我找这位……娘子有事,请让让。”
“你找婉娘子有什么事?要这般拉拉扯扯的!”这男人一开口,便声如洪钟。
朱长寒见这人是个不通透的,便对着他身后的叶如漫唤了一声,“漫漫。”
叶如漫没有回答。
朱长寒直言问道:“漫漫,这孩子是谁的?”
叶如漫将自己的脸紧紧埋在虎子小小的肩膀上,忍不住抽泣得身子一颤一颤的,虎子胖乎乎的小手轻柔而生涩地摸着她的头,奶声奶气哄道:“娘不哭啊。”
周围已有不少乡亲们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香凝连忙跑过来,抱住叶如漫的肩膀将她往屋里推。
妞妞也连忙跟了上去,进了屋子后,她有些好奇又害怕地看了朱长寒这些人一眼,连忙关上了门。
朱长寒立在原地,没有跟上,反倒是那男人怔了怔,憋了一会儿道:“你、你是虎子的爹?”他仔细看了看朱长寒,确实,眉目和虎子有四五分相似,意识到这,男人一双虎目有些受伤。
朱长寒唇张了张,看着他身后那道已经关上的木门,喃喃道:“虎子?”
(中)
三日后。
叶如漫在屋里躲了三日,朱长寒在屋外等了三日。
这三日里,能听到里面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欢笑声,调皮的虎子有几次都爬到窗口来,探出个小脑袋对他做鬼脸,朝他挥舞着小拳头,只是没一会儿,便被一只素净的手拎了回去,那窗子又关了上去,严严实实的。
第四日清晨,叶如漫终于打开门出来了。她眼睛有些肿,精神似也不太好,不过梳妆打扮得干净得体。
朱长寒看着她,抬脚朝她走去。
他开门见山,“虎子是我儿子。”
他没有问她,而是直接陈述。也是,她是来到这儿才生下的虎子,他们的人只要出点银子和乡亲们打探一下,他们就会全部告诉他们了。
“是又如何。”叶如漫淡声道。
“跟我回去。”朱长寒拉起她的手。
她一把甩了开来,“凭什么?”她尾音有些颤,她用了几日甚至几年时间去平复的心情,凭什么他只用要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打破她的平静。凭什么这样!他凭什么!
朱长寒唇张了张,低声道:“我会对你们母子负责任。”
“我不需要。”叶如漫倔强道。
“虎子是我逍遥侯府的人,”朱长寒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会给你们母子一个名分。”
叶如漫心一颤,她心中忽然浮起了一丝很没骨气的、微光般的希望,又被她强按压住,她咬牙道:“此生,我绝不会作妾。”她更不会让她的孩子成为庶出,走她走过的路。
朱长寒唇翕动着,隔了一会儿后,缓缓道:“我可以让你当正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也不会纳任何妾侍。以后府上,只有你和虎子。”
他的话差点让她掉泪,可是还差点。
他说——可以让她当正妻。他还说——以后,只有她和虎子。只有,她和虎子。
叶如漫缓缓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朱长寒,你心中有我吗?”她问出这话时,声音有着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如果他心中……哪怕有一丝丝的她,那她所筑起来的心防,只怕会在这一瞬决堤。。
朱长寒瞳孔一缩,抿唇不语,垂下了眼眸。
像一颗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突然枯死。
叶如漫的一双桃花眼在这一瞬间黯淡了下去,就像是再也亮不起来的光芒。她在他那一瞬间的眼中看到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些情绪或许她读不懂,但她可以确定有一种:惭愧。他在对她惭愧。
叶如漫没来得及喘息一口气,便利落地转过了身子。
“漫漫!”朱长寒唤出声来,他抬起手来想抓住她的袖子,可是却没有触碰她的勇气。
“谢谢你还记得我是漫漫。”叶如漫削瘦的背微微挺起,声音有些沙哑,“你会让虎子当你的嫡子吗?”
朱长寒脱口而出,“当然会,我不会让他成为庶出!”他话说完,自己也讶异,仿佛冥冥中知道,虎子将会是他这一生唯一的骨肉。他慌乱中,又补充道,“我也会让你当正妻。”
叶如漫身子微微颤抖,艰难道:“虎子给你,放我离开。”她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就像是再也止不住了。这八个字,每个字都像是她含着刀刃说出来的,她此生从未说过如此艰难的话语,仿佛一个字就割一下她的喉咙,杜鹃啼血,恐亦不及她之痛。
朱长寒从来都不知道,人的声音可以一下子就这么苍老下来,就像是突然间地死去。仿佛是受了她悲凄的感染,朱长寒颤声道:“虎子是你的儿子。”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她舍不舍得,便听到她冷淡的声音响道:“我还可以再生。”叶如漫闭目,“他既然是你们侯府的人,那你就带他回去。可我不是你们逍遥侯府的人,我生不是你朱长寒的女人,死也不是。所以,请你放我走。”
她承认,她是一个胆小鬼,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她用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换来了一条生路,一条离开他的生路。
她迈开步子,坚定不移地朝着屋子那扇紧闭的木门走去,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出路。源源不断的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滑落,泪水染深了她蓝色的衣襟,可是从她的背影却什么都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