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邵宇从手术室出来是在三小时后,正午时分,医院的人变得稀少。顾瑾言坐在长椅上望着空荡荡的长廊,满眼的苍凉。他始终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一幕,余邵宇那样一个鲜活的少年就在那一瞬间像是被刺穿的气球,所有的生机活力都在那一刻消失殆尽。
余振华半小时后随之赶到医院,五十多岁的男人到了不惑之年,脸上的痕迹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还是年轻俊帅的模样,但年少时的轻狂睥睨众生此时已经被折损尽去。那样的憔悴以及无力不仅显示出作为一个寻常人的无助,也代表着为父的责任。
余邵宇余振华平日都忙,与其说忙倒不如说二位都在拿事业当彼此的挡箭牌。余邵宇一心从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余振华却希望公司能由他接手。二人谁都不能说服谁,谁也不愿意先妥协让步。二人只能用着这样的方式来抗衡着。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能看得出余振华此刻内心的柔软。
“伯父,邵宇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顾瑾言坐过去,余式和顾氏在生意上面争得你死我活谁都不让谁,但是现在大家坐在一起,他对于顾瑾言不过是自己的大哥余邵宇的父亲而已。
上流社会之间就算是已经把彼此恨得要死,再见到面也能够若无其事的谈话。虽然表面上看很虚伪,实际上却有很多方便之处。
“谨言,邵宇他进去多久了?”余振华握着顾瑾言的手青筋暴起,脸上因为伤心变得发青,此时完全看不到余式总裁的霸气,现在不过是一个脆弱的父亲而已。
“伯父……”
手术室的门此时打开,医生从里面一边出来一边脱下防护服,脸上表情看着有几分放松。余振华率先跑过去拉住医生的手,声音激动发颤,“医生,余邵宇余医生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严不严重?”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眼里面含着泪水,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医生眼里带着疲倦,看到余振华,笑笑的安抚着,“余医生很幸运,被刺到的部位都没伤到大碍,再加上身体素质好,现在手术过后伤势已经控制住了,只是流的血过多,估计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不过不用担心,余伯父。”
医生这么一说,顾瑾言余振华二人都是心口一松,终于放下心来。
余振华欣慰的一笑,眼里面闪着晶晶的泪花,“医生,现在是不是可以进去看他?”
医生接着点点头,拍拍余振华的肩膀走远了。后面的护士立马推着推车出来转移余邵宇到常规病房,余振华看见余邵宇脸色苍白的睡着,一路跟着推车过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不见。顾瑾言心口终于一松,转了个头,朝着精神科过去。
据他所知,余振华现在正在忙着一个大项目,城东的整块地都预备着要推翻重建成一个商业帝国。那么大的项目现在忙得根本腾不开手脚,况且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几家公司都看上这一块肥肉,价格战已经打响,场面一触即发。余邵宇这种时候正好出事,肇事者还偏偏正是一位不需要负责任的精神病患者。是不是太巧合了。
精神科那边黄毅已经被注射安定剂,此时此刻正在病房里面睡着。顾瑾言赶到的时候,刚刚赶到余邵宇办公室的医生也正好在巡房,二人正好就碰到。
“谢医生。”顾瑾言叫住他,注意到他胸牌上面的名字。
谢前回头,望着顾瑾言职业化的笑笑,“先生来这里有什么事?”
“我只是很奇怪,黄毅这么一位有攻击倾向的病患怎么会好巧不巧的跑到余医生的办公室,再说了,他手上的刀是怎么来的。”顾瑾言望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
“这个,我表示抱歉,这件事都是我们的失职。”谢前说这句话时,格外的诚恳,语气里面都是内疚。
“我想再问一下,黄毅他妻子是不是之前在余医生那里治过病。”刚才黄毅的对话顾瑾言现在还记得,黄毅说的每句话余邵宇都回的淡定,原本顾瑾言觉得奇怪,为什么余邵宇会这样的笃定,说话也毫不留情。明明好好安抚就可以了事,可是却引爆黄毅情绪最后让他做出那样的事来。
谢前低下头,白色发亮的镜片下目光闪烁,“顾先生,这件事涉及到患者的个人隐私,恕我不能相告。”
谢前手里的白色报告书厚厚的一大摞,顾瑾言瞥一眼过去,隐隐看到有几年前的医院精神科的患者记录,“谢医生今天看来有的忙了,那我现在不打扰。余医生现在还在病房里躺着,我去看看他。”
谢前朝着他微微点头,直到顾瑾言的步子离着精神科一步步远去,谢前脸上的表情回复原装,看一眼手上的患者记录无声的走向办公室。顾瑾言走到拐角就停住步子,角落里面有一个反光镜,哪里可以清晰看见谢前的动作。
Mark和葛青这一对鸳鸯也算命苦,好端端的搞起个人创业,用这半辈子都没有的激情冲劲玩命拉客户搞融资,两个多月的加班加点下来终于有点起色却不想被自己家的爹爹窥晓,一把把他已经谈好的客户给退了回去。美名其曰是历练,实际上却是想让他早点死心回家继承家业。但是也奇怪,明明Mark是家里面第三子,Mark的父亲年少风流,直到Mark长到十五岁还以为自己是家中独生。不认识的女人带着两位长相秀气任谁看都是自己亲兄弟姐妹长相的两姐妹过来时,他简直陷入深深地怀疑人生。
Mark和顾瑾言一直都是好朋友,Mark半路出家想要独立门户好好地和葛青这位大小姐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创业方面的事找顾瑾言取经不少。顾瑾言一直把Mark当自己的亲弟弟看,所以但凡有疑虑都会细心解答。
Mark的电话打过来,抱怨的声音就起了,“谨言哥,你说我们家老头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给我挡路。”
“可能是想给你好好上一课吧,不能让你这么顺利。”顾瑾言捏着电话,一步步朝着病房走去。